被帝王和太子两位寄予厚望的皇长孙,竟因一个女子误闯山林而销声匿迹,那个女子,还是长安城里臭名昭著的失贞之女,这简直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丑闻。好似一个大大的巴掌,狠狠的扇在皇室的脸上。加之此事还是发生在太后病体沉疴,眼见着就要离世的时机。他在离开长安之前,才因为自请赴川寻回安平长公主以安太后之心,被满朝文武誉为孝子贤孙,如今事情一出,他去川蜀的目的,不言自明。太子一脉,名声顿时一落千丈。
然而,当今素来最喜这个孙儿,为此还旧病复发,在病榻上下旨令太子殿下带着他的亲笔圣旨,亲至川蜀,着燕王领大军驻守川蜀,找机会入山寻人,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又卸了宫宁尧川蜀巡抚之职,传召安平长公主全家回返长安。
一应安排,彻底打乱了川蜀的格局,也在朝堂上掀起一片风云。
而原本应诏返回长安继任丞相的余定贤,因锦绣之故,再次受到朝堂官员及皇族宗室的抨击,仕途颇有些艰难。好在当今陛下对他的信任一如从前,半点没有因此事而迁怒的表现,他也一改丁忧前万事不出头的行事方法,手腕高超、阴谋诡计成出不穷,倒是渐渐的站稳脚跟,比起以前所谓的红人,更加富有权势和地位。
只对锦绣这个曾被他寄予厚望,隐隐当做依赖的余家福星,更是厌恶了些,连带着,对死也不肯回长安,坚决的留在川蜀等待锦绣归来的柳氏,也颇有微词,屡次三番致信斥责、威胁。
两年下来,不管是远在长安的陛下、太子,还是固守川蜀,始终坚持寻找的燕王、柳氏,乃至于整个川蜀的军民百姓,都以为他们两人早已经丧生在山中,不抱任何生还的希望了。
这个时候,他们却突然回来了。
吃人的云雾山第一次表达出它的善意,竟然将吞噬进去两年多的人给吐了出来。见到二人的云雾山庄的仆妇下人还以为是见了鬼,连靠近都不敢,只站的远远的将他们引至正房,各方传信之后,便避开了去。
消息传开,首先赶至云雾山庄,便是驻守在成都,时不时领着人在山边转来转去,试探着想要入山却始终不得法的燕王。
他听得消息,连手中端着的茶杯都忘了放下,紧紧握在手心儿里,单人快骑,一马当先的冲入了云雾山庄。看到李郅轩好好坐在厅中的时候,手中的茶杯终于哗啦一声化为碎片,落了一地,眼眶微微有一些泛红。
最初的惊喜激动,却在看到二人完好无缺的瞬间,化作了燃烧的愤怒。
“情圣啊!”怒极反笑,燕王咬牙切齿的看着李郅轩,道,“我李氏皇族,果然是代代都要出个把情圣,李郅轩,你好啊!好得很!不愧为李家人,啊!”
李郅轩自知自己所作所为,给燕王带来了多大的压力。他虽从不后悔当日追随锦绣而去,心底却始终有愧于担忧他的亲人们,特别是肩负着他安危的燕王叔祖。未等燕王继续说下去,便起身几步上前,撩起袍子跪了下去,愧疚万分的道:“叔祖,郅轩冲动任性,劳您担心忧虑,实在不孝,还请您责罚!”
当日他自请随燕王前来川蜀拜谒恳请姑祖母,便是事先求了叔祖,得他亲自在皇祖父面前说项,保证了自己的安危,才得以成行。
结果,他却没有做到自己许下会照顾好自己,不让自己陷入险境的诺言,入了云雾山,差点就丧了性命,好不容易因锦绣而活下来,却足足在山中耽误了两年多的时光。
初初醒来之时,他想过要带着绣儿一同出山,寻高明的大夫诊治,却被弥前辈阻止,说不能移动她。他也想过要出山带了人进去,可他跟山外的所有人一样,都没有修炼过弥前辈独创,不但能够抵御云雾山中雾气的吞噬,反而能将雾气化作功力吸收的功法,无法来去自如。便只得作罢,呆在山里,一边照顾昏迷中的绣儿,一边跟着弥前辈练功。
两年时间,因为有绣儿在身边,于他而言,倒也不算太难熬,甚至有些乐不思蜀。
可就算努力让自己不去想,他也深深地知道,在这对他而言不算漫长的两年时光里,他的亲人们,会有多么的担心。或者,他们会以为他早已丧生,或者,他们还在痴痴的盼望他回家……
他也知晓,负责他安全的燕王叔祖的日子,肯定很不好过。
看不过才二十余岁的年纪,两年前还溜光水滑,如今却已是开始泛起斑白银发的他,就可以想见一二了。
“呵……”燕王嘴角牵起讽刺的角度,根本不理会他是否真的后悔愧疚,反而转眼看向锦绣,眉目间皆是嘲弄之意,上下的打量着她,字字狠辣的问道,“你还知道自己冲动任性?你还知道有人为你担忧?你的心里,除了这个女人,还有你的亲人,有你的国家吗?你倒是跟我说说,她有什么好,值得你连命都不顾?云雾山这种地方,便是经年的老猎人都不敢闯,你倒是胆子大啊!你说说,这样一个要姿色没姿色,要名节没名节的祸水女人,值得你如此吗?”
锦绣默默垂下眼眸,没有开口,也没看那祖孙二人,只嘴角牵起一丝淡淡的苦笑。
她就知道,一旦离开云雾山,她所要面对的,便是如燕王此刻所为的一般,绵延不绝的指责和逼迫。
早在听闻弥月所言已过两年之时,她就已经明白,经此一事,“祸水”这个名头,恐怕终她一生,都没有办法摆脱得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