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能使人自信。
从这个角度来说,王若兰性格突然变化也说得通了,更何况她在抓娃娃机游戏里确实崭露出了不俗的经济实力。
“有一点我不太明白。社联为什么要给这批人钱?”余深说,“不管是王若兰,还是其他人,都只是初进社联的新人吧?”
“那就不知道了,我也很奇怪这个。”梁卿书讥诮道,“硬要说的话,这些新社员的共通特点,都是对学生会抱有怨恨的情绪,或者讨厌我个人的。”
这倒是在余深的意料之外,他说:“你跟他们有个人恩怨?”
“有没有呢,我也不记得了。”梁卿书无所谓地笑笑,“反正讨厌我的人从来不少,但都没什么胆子敢直接到我面前来挑事,也就不足为提。”
余深不置可否地摇摇头,“如果真能这样就再好不过,但毕竟还有高兴健这样的人。”
“对了,你刚才看到那边的音乐专辑了?”梁卿书忽然一指身后一排排的书柜,“你的话,应该一眼就能认出来了那是什么曲子吧?”
“圣桑的《b小调第3号小提琴协奏曲》。”余深说着,踱步到书架面前,“但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版本?有些看起来还没有在中国发售过。”
“不在国内发售又有什么关系?收集这种东西并不需要费力气,更何况是我喜欢的曲子。”
这话让余深有点讶异:“你很喜欢这首曲子?”
“嗯。算是吧。”
余深:“为什么?”
“为什么……可能是因为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觉得好听的小提琴曲。”梁卿书背对着他,转开轮椅,“我小时候对音乐一点也不感兴趣,更欣赏不了这种艰涩的古典乐。但凡去音乐厅,基本上都是我妈硬带着我去的。”
“但是这首曲子对我来说不一样。”梁卿书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我第一次听到它的时候,终于能理解音乐的好听之处了。可能是因为那天演奏的人换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慢慢地像轻烟一样,卷成一缕似的消失了。
没继续听到对方的声音,余深略感奇怪地回头,却看到梁卿书坐直了身子,正抱着毛毯看着面前的钢琴发呆,恍忽已经陷入了某种回忆里。
余深盯着他如玉般的侧脸看了一会,收回目光。
梁卿书对于圣桑提琴曲的演奏者有一种极深的眷恋,而余深自己也曾经是这首曲子的狂热演奏者之一,这一切和放在专辑之中的戒指联系起来,似乎形成了一种奇妙的化学反应。
他曾经在梁卿书的面前拉过这首曲子吗?恍惚之间他不由想到。
余深的目光在书架上乱转,没一会儿就注意到了一张专辑。
这一张比其他任何一张都要显得老旧,塑料壳的磨损也很多,标题上的有些字甚至都看不清了。
唯一清楚的只有一张小小的便条,写着2010711这个日期。
这是这张大碟的生产日期?余深把便条轻轻撕了下来,看到了黔乐市当地乐团的名字和logo。
10年前的小众乐团的cd,收集起来想必要花好大一番功夫。余深触摸着便条上的日期,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开始刺激他的神经,试图唤醒什么。
10年前……他在什么地方做过什么?
“要听听看吗?”余深拿着cd走回到梁卿书跟前,叫了一下还在出神的他,“我还没有了解过当地乐团。”
“啊……”梁卿书回过神,眼里露出惊讶,但很快就变得兴致缺缺,“这张没什么好听的,是我收集的所有版本里最普通的一张。它是当地乐团东拼西凑裁剪出来的版本,他们自以为优良,却已经失去了最具灵性的部分。”
余深轻“哦”了一声,有些可惜地拿着那张专辑。
“听帕格尼尼的曲子吧。”梁卿书对余深说,“在靠右侧的书架的最下面。”
余深过去拿了一张碟回来,在留声机摆弄了一会,原本清扬寡淡的钢琴声瞬间换成了激昂热情、却因变化无数而揣满了幽思的小提琴音。
入学考试的时候,余深拉的也是帕格尼尼的曲子,此时相同风格的旋律重复响起,仿佛把梁卿书重新带回到了那一天。
那一天梁卿书走到旧校区礼堂的门口,正要推门的时候,里面忽然传来了不俗的琴音。
那时正是大雨磅礴,由近及远的雨滴声填补了乐声中的每一处空白,和声鸣响之下,所有的气氛都被烘然托出。
这声音让梁卿书恍惚想起了他小时候第一次听到余深拉琴的时候,他那颗跟着音乐一起低伏、起旋、飘起的心。
被乐声支配和动摇的感觉仿佛重回他的躯壳,它们一点点地往外拉伸,最后便浸入他的四肢百骸。
最后礼堂里的琴音戛然而止,梁卿书从回忆中醒过神,不知什么原因,他没有立刻推门进去,而是等在了外面。
不久之后,从里面走出来一位外形如同乐声一样优美眷恋的混血少年,拥有一双冷淡又拘谨的眉眼。
梁卿书看着那双美丽的眼睛只在自己身上停留一秒就挪开,心里像是有一只沙漏在快速流失一样,不由得开口,用极其恶劣的口吻叫住了余深。
“你不问问为什么学校里有那么多人讨厌我吗?”梁卿书从记忆中回神,试探余深道,“不过,你要是一直记着入学那天的事,估计也会讨厌我的。我并不是什么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