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没给我开收费凭证呢?”卫国利问。
“给你免了那麽多钱,你还要凭证,你有病啊!”苟仁瞪着眼睛说。
肖老大摘下墨镜,斜着眼看了看卫国利,阴沉的脸忽然间放晴了,“发票咱俩没有,你想要,就跟我到办公室找老板要。”
苟仁跟肖老大混了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肖老大对敢违抗规定的人客气过,今天的肖老大咋地了?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真猜不透肖老大心里又要搞啥鬼!
没搞鬼,肖老大心里敞亮着呢;吴天的大拇指叫狗咬去了,一时半会儿来不了,何不乘机挑动一些业户闹一闹,出了事自己才有为他们摆平的机会,乱中才有稻草捞。
卫国利随着肖不死来到吴天办公室,只有风妞儿一个人在屋。
虽说风妞儿是吴天供养的二奶,吴天可不想白养着,总得想给她找点事做?于是,把风妞儿安排身边,一是叫她帮着收支记账,从中起到对肖不死和苟仁的监督作用;二是避免她在外遭风;真要是不小心,叫哪个小白脸给拐跑了,赔了夫人又折兵,损失就大了。
肖不死进屋把收到的钱交给风妞儿然后指着卫国利说:“他是新户,才交了税费,想要交费凭证。”
“老板不在,再说咱们也没有凭证啊!”风妞儿看着肖不死说,“给他打个白条吧。”
“我交了钱,你不给我收据,时间长了,要是上面来人检查,我是交了还是没交?”
“什么时候来过检查的,你放心,咱们心里有数,今年不会朝你要了。”苟仁说。
“那不行,你要是开不了收费凭证,我的钱今天就不能交。”
“从来就没遇见有要啥凭证的,你还是头一份。”苟仁说。
“老板娘,你给老板打个电话,问问他咋办好?”肖不死说。
风妞儿拿着手机出了办公室,一会儿的工夫返回来对卫国利说:“老板说了,先给开一张罚款单,想要凭证等老板来了再说。”
卫国利不同意,认为,我正常经营、按规定缴纳税费,你凭什么要给我开罚款单?风妞儿解释说,老板的意思,这张罚款单只是你缴款凭证,老板来了你可以拿这张罚款单跟他换收据。今天你不交税费也可以,你不能经营,如果你违章经营,不但要没收你非法所得,还要罚款两万,哪多哪少自己琢磨着办。
卫国利没辙了,他可不敢多耽误一天,因为每天各项费用加起来就得好几百;耽误一天就损失一天,哪耽误得起!想要马上经营,也只有这么办了。”
肖不死想挑点事,没想到卫国利忍了。
卫国利从吴天办公室出来,心里的火窝大了,还没等开业,先扔里四千块钱,只换来一张罚款单,他们搞得到底啥名堂?他带着一头雾水跑到经营大户、梁菜粥那儿就想打听个明白。
“你才来,还不了解情况。有营业执照的,院里能有百十来户吧,所交的各项税费,都有工商税务开出的正规收费凭证。收费不给凭证,不是针对你一个人,凡是没有营业执照的,都不给收费凭证。”梁菜粥给他解释说。
“我想办执照,是吴天不给办。”
“办执照有什么好处?每笔钱都不能少交!没有执照,可以讨价还价。”梁菜粥说,“我干这么多年,从来没见他们给谁开过凭证,你非要的话,多收你钱不说,大不了给你开个三联据,这和打白条有啥区别;为了少交点,市场也没有人要凭证,你是头一份。”
“没有凭证,这笔钱交谁了?是国家收了、还是个人收了?是个人收,我辛辛苦苦挣来的钱,为什么给他们?”卫国利较真的劲又上来了。
“那还用说,不给开凭证,他们收的这笔钱肯定进了个人腰包,你整不过他们!头两年,我有个老乡嫌税费要的太多,不想交,结果呢,被几个不明身份的人打了一顿。谁都知道是他们干的,你抓不到人,没有证据,你有啥办法?”梁菜粥感慨的说,“这种地方,没有跟你讲理的,你想在这儿干,就得听他们的。交国家是交,交他们也是交,只要能少交点,管那么多闲事干什么?”话里话外,梁菜粥也有一肚子的委屈,“像我们有执照的,钱是交国家了,心里照样不舒服!合理缴纳税费,做买卖的都不差那点钱;关键的是,有交的、有不交的、还有少交的;只要上边有人,啥事都好办;这就让经营者在心里失去了平衡。等轮到吴天收费,为遮人耳目,国家只能拿个小头,百分之九十都进了政府里那些蛀虫和社会混混的兜里了。你去告他们,刚把情况反映上去,当天晚上,家肯定就要被人抄了;三天两头的,总会有些不三不四的人,到你摊位来闹你,买卖你还想做吗?假如,你对他们不满,想告他们,你把官事打赢了,当事人调走了之,换一个来还不知啥刁样呢!打官司耗时间,又耗精力,影响你做买卖,你靠啥养家糊口?你为国家挽回了损失,你的损失找谁要哇?得不偿失啊!”
卫国利不这样想,按章纳税,是每个公民应尽的责任和义务;国家的富强,正是因为有了税收的保障。什么人都可以打着税收的旗号,中饱私囊,咱们何以为国?又何以为家?更让人难以理解的是,有一千多经营业户的市场,每年,各项税费加起来有上千万,都流到个人腰包里,政府的一些主管机关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另有隐情?
卫国利想找些时间,把这些事弄个明白,是为国家也好,还是为了自己的小家也好,老百姓辛辛苦苦赚点钱,多难呐!就这样不明不白的进了他们腰包,心里实在是不甘。
正是好钻死牛犄角的毛病,卫国利在工厂多年被秦寿升厂长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不但丢了车间副主任的官帽,被贬为工人,最后又被秦寿升厂长炒了鱿鱼,丢了饭碗。社会可不比工厂,其生存环境的复杂性和残酷性,更需要人多一些理性和智慧;不改秉性,遇事不知绕着走,付出的代价,将会更加沉重啊!
卫国利不爱听这个邪;不听好哇,接踵而至的厄运,只能再一次砸到他头上;他不是有致富梦吗?残酷的现实,就是要碾碎不听邪的他——心中所有的梦!
夜沉沉,正是忙碌一天的人睡意最浓的时候;那些不忙的人,也刚刚打发了轻歌曼舞的时光,准备安歇了。这时的卫利国却要起床,他要到市场门前买货。
一般情况下,后半夜两三点开始,废钢市场门前就会有来卖废钢的车,一直要延续到早八点。一年四季,不论刮风下雨,市场业户都会抓住这段时间进货,这样就不会影响白天对废钢的加工整理。
卫国利买进三车料,忙到晚上十点多才得以歇息。一晃几个月过去了,每天都是从早忙到晚,虽说感到很乏很累,心情还是不错的;因为他把几个月来的收获估算一下,平均每天都能赚到二、三百块钱,如此下去,一年中去掉各项费用就能赚到三、四万,十年后就能赚到三、四十万啊!何况有了本钱还能多雇几名小工,甩开膀子大干一场的日子,令他心驰神往。“赚钱的日子在后面呢,看来自己的路走对了。”他这样想。
中午接到李涛的电话,希望他今天早点儿收工,晚上务必到家来一趟。
卫国利早就想到李涛家看看,实在是舍不得放弃赚钱的时间,总是一拖再拖。既然答应李涛到他家去,晚去不如早去,和李涛在一起还能多喝几杯;何况他念大学的儿子明辉放暑假在家,天天要出去打工,今天又是大礼拜,好长时间没见到他了,心里也怪想的。
自明辉念大学,李涛一家人日子过得非常窘迫,从来舍不得花钱买肉吃,卫国利心里想,“现在自己有了钱,买点肉叫他们一家改善改善,顺便打听打听明辉下半年的学杂费凑足没。月月帮他一百二百的,不如一次性帮他把下半年的学杂费交了,也好叫他静下心来读书。”
卫国利把需要小工干的活安排好就上了超市,面对眼花缭乱的副食品买什么好呢?卫国利狠狠心,买了十斤排骨,打了一桶五公升散装的高粱酒,他要和李涛在一起喝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