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急急喘出两口气,而后答说:
“好多了,嘉米艾小姐。”
一语堪毕,简又仿佛要抢在嘉米艾前面似的、再度开了口:
“关于我同伴的故事——我有机会再讲给您,现在我需要自个儿冷静一下。”
“啊、等——”
嘉米艾的挽留之语还未来得及说出口,简便拿起了自己的书逃也似地远离了这里。不过一会儿功夫,就已然踪影全无。
嘉米艾皱起眉头,看着简远去的方向。
这是……拒绝自己的意思吗?
她足足愣忡了数息,才愤懑地吐出一口怨气。
“——难对付的家伙!”
*
在远离难民潮的一棵大树下,简伸出手撑着面前的树干,尽力平复着自己急促的心跳。
汗水从他的额上潸潸落下,惊惶和不安一下子钻进了他的内心。
——刚才的疼痛绝对不是错觉。
即便是在现在,腋下也依然传来阵阵痛感。
自己生病了。
并且这个症状他非常了解。
简尽管已经在大口吞咽着空气,但砰砰直跳的心脏却没有半点沉寂下去的意思。恐惧在心底一点一点的蔓延,甚至让他没有勇气去掀开自己的衣裳查看患处。
在被不安填满的脑袋里,过去的记忆缓慢回溯着。
“……他们在腋下生出肿块,老百姓管它叫做疫瘤。在最初的时候,患者会从患处感觉到轻微的疼痛,并且烧、神志不清。过不了几天的功夫,疫瘤就会蔓延,患者的周身也随之出现黑色和紫色的斑点。最后,患者的肿块化脓,口鼻溢血,黑色和紫色的、或大或小的斑点将爬满全身,宣告患者生命的终结……”
——那是简在图书馆初遇阿瑟时,从他所查看的文献中偶然窥见的内容。
而阿瑟那时则正在调查着流行在城内的疾病。
——黑死病。
简紧紧咬着牙,看向被衣料覆盖的左侧腋下。
赫尔卡莉亚会怎样抉择自己的命运?
那里是黑色的死亡征兆?
又或者仅仅是一块淤青?
他举起颤颤巍巍的手,掀住了自己的衣领,然后挣扎着将视线投了过去。
——黑红的肿块正黏着在腋下的皮肤上。
自己被宣告了死刑。
然而出乎预料的,简的心情却归于平静。
适才的恐惧、紧张仿若是假的一般尽数消湮,仅留下一片清明。
十二年的黑暗,三年的苦修,四年的行商,七天的幸福。
如此惨淡的人生,却让简感到了满足。
是啊,无论是在老商人手下的打杂和修行,还是自己独自一人的行商生活,都让简感受到了他最渴望的“生存的实感”。
然后,和维多利亚相遇后的日子。
心跳的相遇,欢欣的旅途,惬意的同居。
惴惴不安的初次碰撞,小心翼翼的缓慢贴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