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从愣怔中晃过神来,她第一句话就是对陆年解释:“我……我跟朋友在这里吃饭。”
陆年已恢复如常的神色,淡淡“哦”了句,便从她身边走了过去,很快他的身影消失在走廊上。
丁壹走到岁岁身边:“你咋回事,这么几步你还迷路啊?”
岁岁见丁壹没有认出陆年来,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不提这事儿,便说:“没,我四处逛了逛。”
“走啦,可以吃饭了。”
“好。”
后来那顿饭岁岁吃得心不在焉,满脑子都是陆年与云父的对话,接下来几天只要闲下来,她总是会想起那些话,心里有两个想法在拉锯,一方面她知道陆年是个说一不二的人,既然拒绝了就不会改变主意。但……能重新回伦敦念A-level,对他来说多重要啊。她想起当初在殡仪馆,他恳求继父乔治先生的画面。
岁岁放下试卷,跑去厨房找姥姥。
姥姥正在准备小年夜的晚餐,岁岁本来要帮忙的,可姥姥将她赶回了房间复习功课。
这会儿见岁岁又晃荡进来,姥姥笑着说:“真不用帮忙,我马上弄完了。”
岁岁从桌子上捏起一只刚刚炸好的春卷,先放在鼻子下闭眼使劲儿嗅了嗅,才一大口咬下去,满足地眯起眼,竖起大拇指夸道:“姥姥,超超超好吃的!”
北方春节吃饺子,南方人却偏爱春卷,这是姥姥特意为她做的,比之味道,那份心意更令岁岁感动。
姥姥笑:“看你这小丫头吃东西真是怪香的。”
岁岁吃完那只春卷,擦了擦手,才开口道:“姥姥,我想跟您说件事。”
姥姥:“你说。”
“我想把我爸妈留在老家的那套房子卖掉。”
姥姥正拿着一只碟子在冲洗,水声哗啦啦的,她开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她关掉水龙头,回头问岁岁:“你刚说什么?”
岁岁重复了一遍。
姥姥震惊极了:“为什么?”接着脸色就变了,拉住岁岁的手,“丫头,你是惹上什么事需要花钱吗?”
岁岁回握姥姥的手,安抚道:“不是不是,姥姥您别急。”她咬了咬唇,琢磨着用词,“姥姥,您知道陆年一直在自学A-level课程吗?他打算在国内参加剑桥大学的入学考试,我知道他成绩很好啦,但如果他能回伦敦备考肯定更有优势的。”
姥姥立即就明白岁岁为什么要卖掉老家的房子了,然后,向来坚韧的老太太忽然间竟红了眼眶:“于是你就想把卖房子的钱拿给年年去英国读书,是吗?”
“嗯。”岁岁点点头,又补充说,“姥姥,您别告诉陆年啊。”
姥姥感慨万千地看着岁岁,十四岁的姑娘家,又经历过家变,不算是对金钱毫无概念的小孩了,江南的那套房子是她父母留给她的礼物,也是她仅有的经济依仗,可现在她却轻轻松松地说要卖掉它。
“你这傻孩子!”姥姥揉了揉岁岁的头,温声说,“这些事是大人需要操心的,你成天瞎想什么呢!年年读书的事你就别管了,你陆阿姨给他留有学习基金,我之前也跟他谈过,如果想回伦敦继续念完预科也是能承担得了的,但他拒绝了。你知道他说什么吗?”姥姥笑了笑,神情里带了一丝骄傲,“他说,不管在哪儿考,我都能进剑桥。所以啊,岁岁,咱们就相信你陆年哥哥吧。”
“他真的这么说吗?”
“当然。姥姥还能骗你不成。”
岁岁笑了:“我相信他!”
姥姥说:“可是岁岁,你为什么每次为年年做了什么事,都要隐瞒呢?比如那双手套,你自己送给他多好。关心一个人,对一个人好就该大大方方的让对方知道呀!”
“就……”岁岁忽然指着灶台上沸腾到洒出来的水壶大喊,“哎呀,姥姥,水烧开了!”
姥姥立即转身去关火,清理台面上的痕迹。
话题就此揭过。
岁岁悄悄吐出一口气,为什么要隐瞒呢,因为害怕拒绝,那实在是,太难过了。
厨房外。
靠墙静静站了许久的陆年拿着空空的保温杯离开,他回到自己房间,刚在书桌前坐下,Years就从桌子下面的小窝里爬起来,凑到他脚边蹭啊蹭,陆年弯腰去抱它时发现它嘴里叼着一只手套,他脸色一变,飞快地抢了下来。
深灰色的手套,手背那一面织着漂亮的花纹,此刻那花纹上沾满了狗狗的口水。
陆年用纸巾反复擦了擦,处理干净后他蹲下身,双手扯住Years的大耳朵,板着脸说:“傻子!什么都吃!你说说,你像谁?”他顿了顿,忽然放低声音,仿佛一句呓语,“真是个傻子!”
陆年没骂错,Years是只不长记性的傻狗子,才被他惩罚过,隔天下午又因乱咬东西闯了祸。
“你这该死的小畜生!”
听到天铭妈妈的惊叫声时,岁岁刚洗完澡,正在浴室里擦头发,她愣了下,将毛巾一丢穿着个睡衣就跑了出去。
院子里,天铭妈妈正追着Years跑,它嘴里叼着一根火腿肠,大概知道来者不善,拼命逃窜,可它毕竟有腿疾,跑不快。天铭妈妈抄起堆在廊檐下的一根木柴很轻易就砸中了它,她破口大骂:“让你乱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