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约定好信号,发给河对岸的明军。
火光的映照之下,老独眼儿哨总的面貌愈发清晰,他受伤了,而且伤的不轻:左半边的半个脸颊好像被棍棒之类的钝器狠狠的砸了一下,半个面皮被砸的稀烂,颧骨好像也陷了进去,原本遮住那只盲眼的眼罩早已不翼而飞。
脸上受了一记重击,满脸的血污还没有凝结,大的吓人的伤口把五官都扯的偏离了原位,愈发显得形容丑陋样貌凶顽,总是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起九幽地狱中的血河恶鬼。
奇怪的是,脸上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害,老独眼儿哨总却好像个没事儿一样,甚至还有闲心自我解嘲:“也不知是烧了哪门子的高香,老天爷竟然如此的照应,这一棒子若是敲在右边,眼珠子肯定会被打爆。好在是左边,没有眼珠子可打,哈哈……”
“小德子,听老桑说你也杀了个辫子兵?”
还不等桑德子回答,他的族叔就主动用炫耀一般的口吻念叨起来:“小德子真是勇的可以,单枪匹马干翻了一个辫子兵,要不是他这么能踢能咬,我老桑已到阎王老爷家里去喝稀粥了。”
作为一个并不被老独眼儿哨总看好的新兵,桑德子能够如此勇武,老独眼儿马上向他投来一个充满嘉许之意的微笑。只是他的这个笑容太过于狰狞可怖,足以把小孩吓哭……
桑德子正要开口说点什么,远处已出现一条黑线。
这条黑线缓缓的移动着,过了河堤之后陡然加速,片刻之间就已冲到了近前。
那是一队士兵。
黑暗当中,穿着黑色军装的士兵与夜色浑然一体,直到他们上了河堤之后才察觉到。
老独眼哨总大声呼喊着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语:“万流归海,万流归海,万流归海……”
对方有人回应了一句“海纳百川”之后,老独眼儿哨总马上迎了上去:“你们可算是来了,原大明大河卫百户老成良,率部反正,已格杀辫子……清军巡河四哨四十四人,有人头为证……”
原以为只要反正了,又有四十多个辫子兵的脑袋作为凭证,就可以摇身一变从新附军成为大明王师,但事情远不是桑德子想的这么简单。
刚刚渡河过来的那一对穿着黑衣的明军,明显对他们抱有很强烈的戒备心理,虽然没有收缴他们的武器,却让桑德子等人聚集在一起,不得胡乱走动,并且还派遣了人手负责看管。
这种做法让老独眼儿很不满意:“这位大兄弟,你这是什么意思?信不过我们爷们儿还是怎的?我们这可不是投降,而是反正,我们也是有功的……”
“知道,知道,我也没有说你们是俘虏啊,这不是没有下你们的刀枪么?”负责接洽的那个士兵笑嘻嘻的说道:“完全就是因为我是带着军令来的,不得不如此安排,看你也是个老行伍了,应该明白,就不必我多说什么了吧?”
如此模棱两可的说法,让老独眼儿颇感无奈,只能老老实实的回到原处,在大旗军士兵的“看护”之下等着。
至于说到底在等什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那些个刚刚登岸的明军仅仅只是派了些人手把老独眼儿他们这一哨反正的士兵看管起来,然后就不理不睬了。他们甚至没有快速进军,而是返回河岸处好像是在搬运什么东西。
这个时节,总是昼长而夜,卯时不到,天色就已经大明大亮了。
到了这个时候,已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远处的情形。
一队又一队的黑衣士兵渡河而来,渐渐布满视野,眼帘中全都是晃动的黑衣人影。
桑德子瞧的很清楚,“高悬于头顶”的河堤之上,整整齐齐的排列着一大溜火炮。
桑德子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火炮,这要是轰下去,怕是能直接把城门楼子给轰上天了吧?
如此数量的火炮,不仅让桑德子这个新兵看的目瞪口呆,连所有的老兵全都瞠目结舌:“乖乖,好大的阵仗,得亏咱们反正了,要不然的话……咱们还不被轰成肉渣子?”
终究还是老独眼哨总见多识广:“咱们……哦不,这边才有多少人马?沿河列阵的才一万两千不到而已,还是分布在十四五里的漫长防线上,值得出动这么多火炮?”
“嗯,我估计这火炮也不是用来打人的。”族叔老桑微微的点了点头:“怕是要轰击开整条河堤的吧?这要是把河堤轰烂了,泗州城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得喂鱼!”
要想攻破泗州,最简单最直接的手段就是打破河堤引河水漫灌。
“李吴山……李大帅要是这想水淹泗州的话,早就开炮了。”老独眼儿哨总一针见血的指出了问题的关键之处:“这李大帅还是颇有几分仁慈之心呢,要不然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