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姜说一句,陈斌的脸上便多一分笑意,到最后竟然笑出了声:“这位王妃娘娘,不对,是东靖王爷的侧妃娘娘,你小小年纪好生厉害啊!真是比你那娇柔的皇后姐姐顶事多了。我在药中放的不过就是微量的臧琼罢了,若是她胎儿强壮,这样的剂量就算吃上十日八日,也不会落胎的,非得月余才可效,真是不想这一剂下去,她就如此不堪了。你看看沈娘娘,一剂下去,还肌肤润泽,面色红润呢……”
就有御医局执事回道:“王妃娘娘,陈大人家中父母早已亡故,且并无娶妻生子,不过两房妾氏,且无子女,再远的已无五代内亲属了。”
翠姜本来还奇怪陈斌为何发笑,现在明了了:“怪不得大人不怕这诛杀全族的罪名,肯做这样的事,原来除缺一身,便是了无牵挂了的人了。不过说来奇怪,大人孑然一身,却拼尽全力做了御医局的统领执事,看来……并不是什么淡泊名利的人啊!如此说来,翠姜可要大着胆子一猜了……难道,难道大人是为了更远的前程,一直在谋划?而这前程……需在险中求来吗?险到……需要没有亲眷,没有家人?”
翠姜这一说,人群之中顿时哗然,议论纷纷,深以为是。
原来陈斌的计划是早就有的,或者说,一直为着什么准备着。
陈斌不语亦不屑,身子却不自觉挪了挪。
翠姜眼中精光一闪:“既然大人不说,那我便再来猜猜吧。可是有人许诺了大人什么?比如……若是自己的孩子成了太子,大人便可平步青云……终究一个御医局统领执事,说到底也不过是个正五品的差事罢了。”
话说至此,陈斌泛着荧紫光泽的手不禁一抖。
身后,皇帝裘凤城的眉间蹙蹙。
“王妃此话着实不合规矩,您若是在暗指谁,大可大大方方说出来,有什么坐实的证据也拿出来,这样妄加揣测可是大不敬,臣不似侧妃娘娘,不会凭空捏造莫须有的东西,拉扯旁人。”陈斌冷笑道,停了挺脊背。
对于翠姜的提问,他着实有些心惊,因为翠姜提到了太子,太子是什么?那便是现在各位妃子腹中的孩儿,谁现在还有孩子?她这样说……难道是?!
不会!陈斌马上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漫说害皇后落胎的人本来就不是新瑶,就算是,他们也已经做得天衣无缝了……眼前这个小丫头不可能掌握到什么实据,只是在诈自己而已,利用自己已经被坐实的罪名,逃无可逃万念俱灰之际,先是用家人,现在又开始猜测幕后之人,就是想让自己抓住救命稻草,说出些什么来。一定是这样!
定住心神,陈斌又把事情从头到尾想了一遍,从昨日一早,为皇后腹痛初诊的太医回来向他报告,说皇后娘娘的脉象像又不像是服食了什么令人血脉浮动的药物开始,到午后自己去请平安脉,发现皇后疑似臧琼脉象,并将此事在请平安脉时一并告知沈妃,再到沈妃心下恐慌,怕疑到她头上,因为臧琼正是她家乡多产之物,又怕查下去会牵扯出巫医之事。最后还是自己想出一个极好的办法,就是到烹草庐小药房,秘密熬制了分量极轻,绝不会伤及胎儿的臧琼汁子也给沈妃服下。这一招果然就奏效了,昨日一夜直到现在,好几宫的妃嫔均被传召乃至禁足待查,唯有沈妃,被当作同样的受害者,不仅没有人怀疑,皇帝还多次安慰,不令人去打扰。这整件事中唯一不巧的就是自己竟然在小药庐碰到了曹猛这个匹夫,致使他挨不过刑罚,胡乱把自己被牵扯了出来。
不过……这其中曲折,翠姜一定不会知道!这个小丫头不可能想到这一层!若是她能掌握什么实据,以她这样小小的年纪怎么可能沉得住气不着急说出来?所以她既不知道真正幕后主使的人是谁,也不知道自己和新瑶做了什么。陈斌觉得骄傲……他的主意看样子是保护了新瑶的,能保护她就好,至于自己……这么多年为了她,最后也为了她,这是多让人欣慰的事情……
翠姜没有打扰他出神,他的出神皇帝和众人也会看在眼中,这很好。
等到陈斌的眼神轻松了一些,甚至似乎愉快了一些,翠姜叹了口气,笑道:“要想这么久啊,陈大人?久到都可以把你做的事情再做一遍了!果然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翠姜拂了拂袖子,抬手摸了摸云谣海棠簪,随后端然道,“来人,有请沈妃娘娘。”
此话一出,不止在场的所有随从都愣了,就连皇帝也深蹙剑眉,不知翠姜意欲何为。
人群之中,只有李康看起来镇定自若,走到皇帝身边,伏身道:“皇上……你看这……”
裘凤城扬手止住,欠了身子向翠姜:“沈妃有孕,且昨日也服了那汤药,闹了一日一夜不安宁了,有何事要叫她来?”
翠姜听说忙起身,恭敬道:“是翠姜鲁莽了,一时疏忽了沈妃娘娘身怀龙嗣之事,还请陛下赎罪。”
翠姜语气轻婉,裘凤城半分怨埋早就飞得没影子了,忙道:“不妨事,朕不是怪你,只是……你有何事?”
“陛下,翠姜自然是有事的。既然沈妃娘娘不便前来,翠姜去就是了,不知道陛下愿不愿同往?”浅浅而笑,略带病容的小脸儿,在近午的阳光之下,格外惹人怜爱。
裘凤城拒绝不了……
“好,正好今日朕也还没有去看过沈妃,那便一同去吧。”皇帝起身,竟真的按照翠姜说的,径直往沈新瑶所住的颂波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