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迎着半弯月亮,劈开一道浅浅的水纹,朝岸边驶去。湖面上还星星点点缀着几艘画舫,有歌女的声音遥遥地从湖面乘风而来,在水汽中氤氲着,让人生出飘飘然驶在仙天的错觉来。
商别云站在船头,湖风舍不得他的头发,撩起又放下。
一个人站到了身边。
“可惜。这样的月色,该听一首好曲子的。”商别云看着月亮,自顾自说道。
“先生耳朵灵,能听见别的船上的,不要钱。”
“你给了多少?”
“钱袋里最大的一张。”
商别云悠悠转过头来,眼神哀怨:“一曲破舞,两口酸酒,几碟烂菜。”
“我怕湛明大师跟东渊都没有钱。要不先生以后自己管钱袋?”
商别云憋了半晌,又把话吞下去了,回过头来,接着盯月亮:“那还是算了,我丢得比花得快。”
船离岸不远,很快便要靠岸了。男子去补了脸上的妆回来,眼角描红又是锐利精细的了,带着一众小倌出来相送,芳哥儿脸上还忿忿的,却又忍不住一眼一眼地瞟着商别云。铃哥儿却有些愧疚的样子,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湛明看着铃哥儿,叹了口气,却没再说什么。
一辈子最多也就见这一回的人,商别云才懒得再废精力,在船舷处背着手站着,只等着靠岸。
就在这时,船却被突然涌上来的一股浪推动,不知道是不是撞上了水下的石头,猛地晃了一下。商别云站在船舷处,站立不稳,身子栽歪着,眼看就要倒下去。
眼前是黑沉沉的湖水。
情急之下,他伸手向四周仓皇挥着,一个人的手臂伸了过来,死死握住了他的手。两厢用力,他被拽了回来,撞在了那人怀里,额角撞上额角,生疼。
“先生没事吗?”程骄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还攥着商别云的手臂,两个人错着肩膀,紧紧靠在一起。
商别云这才后知后觉,原来程骄真的已经长得跟自己差不多高了。
“没事,能有什么事,倒是被你撞得挺疼。你这孩子头壳什么东西做的,这么硬。”商别云从程骄肩上直起身子来,龇牙咧嘴揉着自己额角,迈开了两步,离船舷跟程骄都远了一些,跟李东渊说话去了。
程骄走到船舷边上,低头看着湖水在船边荡着的细细波纹,在湖水的倒影中,看见自己微微皱起眉的脸。
下了船,夜已然有些深了。望湖楼已经上了门,街上摊贩收了摊,间或走过几个互相搀扶着歪歪扭扭走路的醉鬼,野猫终于等到了没有人类的清静,三三两两溜达着在街上觅食,见到商别云一行人,弓起身子叫两声,就窜回了沉沉的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