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告诉我,我家到底出了什么事了!”徐达哪里敢向汤和讲府衙要将他家男子全部算作乱党杀死的事儿,只隐瞒着说是他出了事需要外逃。但是他也不大会说谎,支支吾吾说出来的话全是矛盾,汤和听了更加不安。
“小达,开门。”朱重八拍了拍门,正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的徐达听出他的声音,一脸惊喜地打开了门。
“八八,你说,是不是姓严的那货找我麻烦找到我家头上了!他是不是又要来我家要钱要物的!”汤和的愤怒积攒了很久,现在终于全部喷发了出来。
朱重八面无表情地与他对视着,沉默着没有回答,让汤和的怒气就这么慢慢地降了下来,他深吸了一口气:“你说,我能承受得住。”
朱重八握住他的手,让他能有一个支撑点可以稳住:“你家中所有男丁都被判作是白莲教乱党,不日就要处死。”汤和的眼睛瞪得老大,完全不敢相信朱重八所说。朱重八抓着他的手握得更紧了:“这件事已经没办法回转了,你娘让我告诉你,即便是隐姓埋名流落他乡,你也得留住一条命,你是汤家最后的血脉了。”
“你胡扯什么!”汤和甩开朱重八的手,拉的朱重八一个踉跄。他好不容易站稳,又听汤和吼着:“我家里人怎么可能和白莲教有勾结,姓严的怎么敢栽赃这样的罪名,我要要了他的狗命!”他说着就要扯开又扒在了门上的徐达,直接跑回镇上去。
“汤和。”朱重八的声音依然冷静,拽着他的手臂说:“这件事已经定死了,你现在别说要人家命了,一旦回了镇上就会被抓住处死。府衙里的人各个都佩刀配剑,你只有一双拳头,怎么和人家打?”
汤和大口地喘着气,睚眦欲裂却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抓在门框上的手掌扎入几个木刺,一滴滴地滴落下鲜血,陷在了地面的尘埃中。他却仿佛没有痛觉一般,抓得更紧了。
“想哭就哭吧,只我和小达在,你的委屈难受都可以发泄出来。”朱重八的语气也缓和了,明白他已经通晓厉害了也不忍心再逼迫他,拽着他手臂的手在他的背上拍了拍。
汤和的坚强再也伪装不住了,他双腿一软直接跪坐在了地上,永远挂着爽朗笑容的脸上涕泗横流,一拳一拳地拿拳头砸在地面上,哭嚎着是自己的冲动张扬害了家中亲人的性命,听得朱重八与徐达也神情郁郁,快要要落了泪下来。
哭罢,汤和用通红的眼望向朱重八:“八八,你救我性命的恩情我不会忘记的。我今夜入夜就会趁着夜色逃走,以后若是还有相见的时候,这个恩情我会报答给你的。”
“都是兄弟,别说这话。”朱重八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有了想法决定要去哪儿了吗?”
汤和惨笑了一下:“不是说我是白莲教乱党吗,我就去投了白莲教吧!府衙的人别人动不得,我就在乱党中拼出些名堂,再回来报仇血恨!”
这样做比逃亡危险许多,但汤和已经决定了,朱重八也不再劝他,只沉默着拥抱了他一下,然后说:“你家中丧事我和小达会帮衬着的,兄弟,一路平安。”
话毕,他与徐达也不能再久待让人寻到了行踪找到破庙来,只与这个一同长大的兄弟对视一眼,再心绪复杂也得走上不同的道路了。从此分道扬镳,不知何时再见。
第六章
汤和离去后,日子过得更加艰难了。---
严家人没能抓住汤和心中就一直压着块石头,对汤家的税收收的更勤了不说,每日里见了朱重八,徐达这样从前和汤和关系好的也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码头上的工头不敢得罪严家人,徐达与朱重八就丢了搬运货物这个差事。
这种情况下,朱重八只能在每日放牛后跟着父亲与大哥下田劳作,虽然痩若麻杆,但也勉力拖着耕具在田间翻土施肥。只是再怎么勤奋耕种,天不下雨,也只能眼瞧着插下地的秧苗奄奄一息。井里打出来的水都渐渐不够人喝的了,更别说灌溉农田了,朱老爹愁苦不已,却无计可施。
这一年的收成比往年更少了,税负却比往年更重了,朝廷说黄河泛滥需要大量财物召集民工修治,因此又拉出了一单子名目收税。朱老爹百般哀求收税官,交完税后剩下的也没有一丁点粮食了,只剩下一小袋子粮种,成了整个朱家的命根子。
黄河沿岸因水多泛滥而死人,凤阳这个地方却要因为缺水而死人了。
“没了粮食你们吃什么”姜妍瞧着朱重八掰下来一小块的馒头塞进嘴里,剩下的盯着好一会儿都忍住没吃,塞进了衣袋里。她知道朱重八已经拿腰带束紧了肚子了,只是即便这样也能听见他腹中因饥饿而发出的声响。
“我吃这些已经够了,我那侄儿吃不进野菜根,剩下的得留给他吃。”朱重八舔了舔自己刚刚拿着馒头的手指,又重新拉紧了绑在自己腹上的腰带:“等一场雨,雨水下下来了,田里的庄稼就能长出来了,到时候,到时候”
他念叨了两三遍到时候也没说出个什么来,即便是庄稼真长起来了,他们还得还了这次欠税务官的人情,到时候也依然是食不果腹的状态。
朱重八每日早上的那个馒头都只吃上三分之一了,剩下的带回家分给他那只比他小上八岁的侄儿朱文正。家里连稀粥都喝不上了,朱母只能每日碰运气似的去地里刨些野植的根系,祈祷着这些不知名植物是无毒的,然后煮给家中要劳作的男丁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