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你可以走了。”沈如萱半躺在榻上,又将镜子捂在怀里,竟闭着睡了。
“将大小姐挪回萱芳阁吧!”大夫人摇了摇头吩咐了一声,脸上全是无力之色。
……
夜总是这样深,这样的沉,沈如萱记得从前她的萱芳阁是整个座侯府里最气派的屋子,甚至超过了老太太康仁阁和大夫人的盛园,更是超越了那见了阎王杜氏的容香苑,阁里墙院深深,朱红壁影,各种名花奇草繁盛无比,那个时候萱芳阁多么的热闹繁华。
如今再回来,这里像是个被人遗忘的角落,虽还是当初的琉璃碧瓦,朱粉红墙,但自从她离开之后,这里只留了几个婆子看守,及至她失了意,跛了脚,这里看守的人也懒怠了许多,以致那曲幽长栏上都落满了灰尘,连大门正上方的“萱芳阁”匾额多蒙上了一层灰尘,冷漠,荒凉,风一吹乱枝儿摇晃,凭添了几分阴森鬼气,潮湿粘腻的萧杀之气,无端端的让人觉得清冷悲伤。
两个看守的婆子正守在屋门口,因着这屋子沈如萱好些天都没来住,她们也无事可干,只歪着头打盹,一听见响动之声,她们抹了一把口水,慌忙的站起了起子打了千儿,陪笑着道:“大小姐回来了。”
锁紧的屋门,“吱吱呀呀”被两个婆子推开,沈如萱被人抬进了屋内,那里还是曾经的模样,一茶一盏,一鼎一瓶都未动过,沈如萱手里仍然握着面镜子,也不说话,绿芽见天色不早,连忙吩咐人铺好床铺,自己伺候着沈如萱上床。
只瞬间,屋内只留下沈如萱和绿芽,沈如萱放下手里的铜镜幽幽的叹了一口气:“都说人走茶凉,我还没死呢,这茶就结成冰了。”
绿芽一怔,舌头便有些打结:“小姐……你……你……你没……”
“我什么?”沈如萱撑着圆圆右眼,“枉你跟了我这么久,难道真以为我疯了。”
“原来小姐你没疯。”绿芽讶异的瞪着圆亮的眼睛。
“没疯也差不多要疯了。”沈如萱只觉得心内愤怒难当,她的母亲,她的至亲之人竟想亲手送她上黄泉路,她本来是想死的,可她不能这么死了,垫背还没拉着怎么能死,于是她只有装疯,唯有疯子行出来的事才叫人无话可说,反正她都毁了,也不怕那绿矾了,她要找个时机亲自将绿矾浇到那两个贱人的头上去,可她还没准备,她的亲娘倒迫不及待的想治死她了,这是怎样的一种痛,她已无法用语言说出,其实连她自己也不清楚自己是否真的疯了,除了那执着的怨念在提醒着她要清醒,她已然是个疯子了。
咬了咬牙,良久,她才用轻飘飘的声音道:“季嬷嬷给她打死了,如今我身边通共只有一个可靠的人,除了你,我再无依仗之人了,再也无可信之人了。”
“小姐,大夫人可是你的亲娘,她才是你最应该依……”
沈如萱忿然打断道:“别提她!我没有亲娘。”右眼里亮晶晶的有泪光闪过,她强收回了泪,那片泪光转眼被熄灭了,留下的是深深恨意,“都道虎毒不食子,她竟然想拿毒酒毒死我,这世上有这样的亲娘么?她不是我娘,我从来就没有娘。”
绿芽吃惊道:“怎么会?”
“呵呵……”沈如萱冷笑一声,“你问我怎么会?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可她偏偏就残忍的发生了。”
绿芽垂了首,因着她在大夫人跟前不讨喜,所以在盛园她也不得接近大夫人,如今慧晴又重新跟了大夫人,大夫人身边有小丫头和慧晴也不需要她多什么事,是以午间吃酒的时候她并未在旁服侍,只恍惚的听人说大小姐发了疯,将酒都弄撒了,她还奇怪,原来这大小姐是装疯了,她不仅奇观还惊恐,这大夫人竟会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下手,这太可怕了。
“小姐,那咱们以后怎么办?”绿芽忧心忡忡的问道。
“她这么想我死,我偏不死了,我倒要看看她一次杀不成,还会不会再来杀第二次,第三次。”沈如萱的眸子里带着森然的怨念和冷光,“不几日那平南王不就要来娶我了吗?好啊!现在大家都知道我是个疯子,那我就彻底疯下去好了。”说完,她舌头抵在牙间,眼神飘远,牙齿一磕将舌头咬出血来,她抬眸用一只眼盯着绿芽道,“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不会亏待你的,虽然我落到这般田地,但身上总有不少体己的,你放心,若真等我死了,那些个体己我都给你。”
绿芽“扑通”一声跪到沈如萱的床前哭道:“小姐,奴婢只愿一生都服侍你,你不要说那些丧气话,奴婢不要你的体己,那些体己都是小姐的,奴婢只要小姐好好活着。”
沈如萱伸手握住绿芽的手道:“你起来说话,如今这屋子里除了咱两并个几个臭婆子连个鬼影子都没,也好,这样咱们行事也方便些。”
绿芽起身问道:“小姐预备怎么办?”
沈如萱冷哼一声:“你再去给我弄些绿矾来,将她熬制成液体,我自有用处。”
“啊?”绿芽惊的一声叫,“小姐你还想再试啊?”
“当然!不然我装疯做什么?你给我买多些,一半用来对付那两个贱人,另一半……”她顿了顿了又道,“平南王那个老狗不是想娶我么?还有那个沈风华不一小想要算计我么?若不是她们我怎会毁了容,说不定都已经嫁……”
泪再止不住,哗哗流淌下来,湿透了半张脸。
……
斜阳缕缕,静花园里有叮咚琴声悠扬传来,山亭水石间飘荡着缕缕幽香,琴音忽转悲凉,呜呜咽咽,袅袅悠悠,如芝寂然而坐,只冷着脸听着如意弹琴,听到如此凄凉之音,不免有触于心,禁不住落下泪来:“妹妹,说什么咱也好了一场,如今有些话我倒要跟你挑明了说。”
如意十指忽然拉动琴弦,琴弦震落发出“砰”的一声响,细细弦儿兀自抖动着,如意淡淡道:“有什么二姐姐明说就是了。”
如芝冷笑一声道:“原本我还不知道,有道是有其母必有其女,此话半点也不假,当年我娘病重,你娘有那样好的医术却见死不救,如今大姐姐又疯又傻,你只隔岸观火连半分力都不肯尽,我不想往日竟看错了你,你是个冷面冷心无情之人。”
如意也不抬眸,只低着头看着手中的琴弦:“你说大姐姐何苦拉上你娘和我娘,何况你怎么知道我娘见死不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