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安对此颇为感慨,天下人都知道王坦之对桓家的态度。
当初王坦之在桓温幕府任职时,桓温想要为儿子求娶王坦之的女儿,却遭到王坦之的拒绝,来到建康以后,更是旗帜鲜明的站到了桓家的对立面。
很显然,在那么多心向晋室的故友与谢安割席绝交之后,王坦之能来,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二人站在凉亭里,王坦之神情复杂的看着谢安,叹息道:
“我知道,安石并非趋炎附势之徒,此番前往长安,必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谢安依旧没有解释,但王坦之大致有所猜测,谢安必定是受到了桓熙的胁迫,才甘愿背负骂名,违心前往长安。
桓熙不是他的父亲桓温,桓温或许还能与他说道理,但桓熙这人做事,向来肆无忌惮,当初在入主长安之后,便迫不及待的搬进了未央宫,向麾下的将佐表明野心。
偏生桓熙倚重的文臣武将,大多都是北方人,而桓熙麾下的将士,更是以胡人为主。
抛开百保鲜卑、鲜卑弓骑、匈奴弓骑这些纯粹的胡人军队不谈,如近卫义从、以及从凉州迁来的关陇突骑、驻扎在弘农郡的三万步卒,这三支部队之中,同样存在着大量的胡人。
凉州拢共也才四万户,前凉若不是在河西部落之间招募将士,当初哪来的三万步骑抵御后赵的进攻。
在王坦之眼中,桓熙与其说是晋国的梁公,倒不如说是胡人的单于。
因此,如果说桓温还是在士族既定的游戏规则里,与人进行权力博弈的话,那么桓熙则是跳出了规则之外,行事不讲道理。
桓熙重用胡人,完全是无奈之举,哪怕他从荆州迁来些许人口,但这并不足以改变关陇地区,胡人占据人口大多数的局面。
不过,这倒也不是隐患,桓温麾下就是以汉军为主,等将来父子二人的势力被整合,胡、汉军队能够维持在一个相对平衡的态势。
凉亭内,王坦之注视着谢家的车队离去,忽然之间,内心生出无尽的惆怅。
年轻时,他与郗超齐名,有俗语赞曰:
盛德绝伦郗嘉宾,独步江左王文度。
独步江左一词,本是称赞王坦之的才气,在江东无人能出其右。
但如今,随着谢安离去,王坦之仔细想来,匡扶晋室、对抗权臣的道路,终究是要他独自走下去。
淮南,历阳(今安徽和县历阳镇)。
自姚襄撤离淮南之后,淮南地区被一分为二,北部为北徐州,由北徐州刺史荀羡管辖,镇于寿春。
南部则由豫州刺史谢尚坐镇,治于历阳。
历阳城位于长江北岸,建康以西。
谢弈、谢安走的是水路,沿着长江溯流而上,入汉水,经由武关前往长安,虽然绕了些远路,但总要比经过姚襄的辖区更安全。
因此,谢家兄弟此行,必然经过历阳。
谢弈本想与堂兄谢尚见上一面,他们如今都已是高龄,经此一别,谁也说不准今生能否还有再见之日。
但谢安劝阻了谢尚,一旦他们下船,谢尚必将陷入两难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