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她用衣袖轻拭眼角,尽是无奈:“官爷,这些都是我的孩子,我也希望所有人都能解开镣铐,轻松点,但实在是银钱不够,无能为力啊。”这位官兵经常负责押送犯人的任务,见过无数形形色色的人,前往流放地的这一路,每天都有很多的事情发生,有感人的,悲伤的,可怜的,更多的,却是人性丑恶的一面。是以,老太太这一番自认为真情实感的表演,在他看来,不过是倚老卖老蛮横霸道的惺惺作态。他很是善解人意的点头,提议道:“这一路上山高水长的,也不知会发生什么,还是把银票拿在手里有个保障比较放心。”王老太太和王雅兰连连点头,“这位官爷您说的太对了。”颇有点遇到知音却相见恨晚的味道。这个官爷果然与那些凶神恶煞的不一样。正在他们打算进一步交谈,套套近乎弄点好处,又听对方道:“那行,我现在就让人把银票退回来,你们也好有个傍身。”说完,迈腿就要离开。他们讲究的是自愿友好,可不会不顾犯人死活把人往死里逼。王老太太一头问号,看向王雅兰,这话题怎么突然转到退钱上了?王雅兰却是没功夫理她,而是赶忙拦住他:“这位官爷,您误会了。”“我误会了什么?”官兵不不解,“不是你们说身上没银子,要留着以防万一吗?”他们不是那些黑心的,想方设法榨干他们最后一滴油。“是,可是……”王雅兰想要解释,官兵却没有那个耐心听:“感情你们这是逗弄本官玩呢?”这人在押送官兵中的地位不是最高,却也是个正七品的校尉,自称一句“本官”在合适不过。见这位官爷突然变脸,几人的心瞬间揪了起来,这些天的经历让他们早就没了最初的傲气,生怕对方一个不高兴就给他们为难。王老太太赶紧示意王雅兰想办法,后者无奈,只能硬着头皮赔笑道:“都是孩子不懂事闹着玩的,还请官爷莫怪。”说完,面露苦涩和无奈,显然他们也是被陆瑶两夫妻这不懂事的孩子给折磨的身心疲惫。“你呀,就是太贤惠善良,”王老太太拍拍王雅兰的手背,对着伍校尉道:“老婆子也不怕丢脸,实话跟你们说了吧,那一家子早就与我沈家没了关系,官爷莫要被他们耍了。”“祖母,你们当真要这么狠心?”陆瑶不可置信的惊呼出声,随即又是后悔反省:“我们应该直接答应替弟弟顶罪的,更不应该要回娘亲的嫁妆。”王老太太和王雅兰气个倒仰,这个贱人,她怎么敢什么都说!沈耀明的脸一阵青一阵红,只得干巴巴的解释:“你们误会了。”陆瑶没有理会他,而是对王老太太讨好道:“我和嵘哥都很能干,只要你们愿意出银子卸下镣铐,我们肯定会很听话孝顺的。”“是的,”沈彦嵘点头附和,“只要每天能让我们吃饱,让做什么就做什么。”说完,他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平板车的方向。他在自家娘子最先开口时就猜到想要做什么,感到窝心的同时,更不会拖后腿。当然,哪怕不知道,也不影响他全力配合。“祖母,夫人,我们一家吃的很少的,”陆瑶食指拇指指腹用力贴在一起,表示真的只有一点点,见他们都没反应,又可怜巴巴的祈求道:“祖母,我们也是你的晚辈孩子,您可千万不要跟我们断绝关系啊。”恼怒不已的王老太太和王雅兰两人听到最后一句,心下一喜,两人相视一眼,都坚定了要立即与这些吸血虫断绝关系的决心。陆瑶与沈彦嵘也相视一笑。用不了多久,他们就能真正摆脱这一家子了。目的达成,陆瑶没再继续与他们纠缠。王老太太守住了自己的钱袋子,得意的朝陆瑶沈彦嵘两夫妻甩眼刀子。陆瑶本不想理会,见她这般,忍不住恶趣味的朝她咧嘴一笑,满是欣喜:“祖母,您找我?”只要对方点头,她就能立马上前鞍前马后。“谁找你!”王老太太骂了一声晦气,把视线挪向一边,继续关心自己宝贝儿子的情况去了。沈家庶出众人有些失望,这么好的机会,怎么就不继续闹下去呢?如果大少爷他们能够成功,说不定他们也能得些好处。他们无声的对视,最终还是沉默收场。唯有沈玉莲,低垂着头,掩住眼里的情绪,她的姨娘靠着她的肩膀闭目休息,气色愈发难看。带队的林将军见大家休息的差不多(主要是想花银子的都花了),便让人通知下去准备出发,时候不早,他们得在天黑前赶到驿站。陆瑶和沈彦嵘带着两个孩子跟在沈家后面,前面是几个庶子庶女和姨娘艰难的拖着镣铐推着平板车赶路,几个摘了镣铐的人甩手走在最前面。推着板车的速度很慢,他们会时不时催促他们动作快点,若是着急,加快速度,不小心颠簸了,又会骂他们居心不良,想要害人。骂骂咧咧,一路上就没有个安静,最后还是押送的官兵出面警告,才总算消停些。在新社会出生长大的陆瑶不太理解这些逆来顺受的人,都被流放了,没有谁比谁高贵,根本没必要忍受那些人的压迫。不过,这样的想法她只能放在心里。朝代不一样,每个人所接受的教育和认知不一样,端看个人的选择了。“可能坚持?”沈彦嵘见自家瑶妹神色变化,以为有哪里不束缚,心疼的提议:“还是先把镣铐解了吧。”他们有银子,没必要因为别人委屈自己。有些事,也不必急在一时。“没事,”陆瑶给了对方一个安心的眼神,“再坚持两天。”戏已经演到这里了,最多三天就能让王老太太等人忍无可忍,不能前功尽弃。到驿站一行人一步一挪,总算在天黑前赶到驿站。因为这里离京城不远,真正住宿的人很少,所以驿站修建的也不是很大,平日里就给路过的官差将士打尖小憩,因为有押送官兵提前通知,突然来了这么多人也不显慌乱。进了部分官兵去了大厅,另一部分留在原地看守,以防出现什么意外。驿站的驿卒过来招呼大家自己找个地方坐,这边马上有人送吃食过来。院子里没有桌椅,也没有板凳,只有光秃秃的屋檐和天井下的青石板,驿卒的意思不言而喻。个别心怀侥幸的还乐观的以为终于能坐下来好好休息吃点东西,没想到连个坐的都没有,忍不住泄气。哎,都已经是阶下囚了,他们还有什么挑剔的呢?只要能够安安稳稳的走到乾州,就已经谢天谢地了。陆瑶和沈彦嵘两人没有犹豫,带着孩子走到屋檐下,找了个靠边的地方,直接坐在了台阶上。哪怕是坐在台阶上,几人也忍不住发出一声喟叹。这一路真的太累太累了。哪怕吃过苦的陆瑶和沈彦嵘两个大人,也有些扛不住,更何况两个孩子。其实,比起记忆中看到的流放相关的消息,他们已经算是幸运的了,至少,押送官兵没有随意打骂驱赶抢钱和欺凌女子弱小。而且,之前给钱的时候就留意过,虽是收钱,但都是明码标价,并没有区别对待,更没有漫天要价。这,已经很难得了。再说了,给钱消灾,只有手脚都戴着镣铐赶过路的人才知道其中的痛苦。只希望,以后也是如此。沈彦嵘拿出内兄准备的水囊递给悦悦,“先可点水歇歇吧。”小忻悦乖巧的接过,喝了一口递给哥哥,皓皓接过,喝了一口,递给娘亲,陆瑶没有推辞,喝过又递给了沈彦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