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人上品五千文妙经,当勤而行之。赖有福神治世,华夏清宁。勿蹉跎也。”彦广得金,如离偿官债毕,营家业,于碉壁潜修。
时怀恩引回纥、吐蕃入寇。诏子仪出镇奉天,虏遁,还镇河中。乙巳,改元永泰。夏四月,以裴谞为河东租庸使。入奏事,帝问:“榷酤之利,岁入几何?”谓不对。复问,对曰:“河东菽粟未收,农夫愁怨。陛下责臣以营利,是以未敢对也。”帝谢之。复以其侄忱为司州司马。
忱尝候其再从伯,自洛往郑州。日晚,道左闻呻吟声。下马披蒿莱寻之。见一病鹤,垂翼俯味,翅上疮坏无毛,恻然哀之。忽有白衣老人曳杖而至,曰:“郎君解哀此鹤耶?若得人血一涂,即能飞矣。”忱颇知道,性高逸,遵曰:“某请刺臂血。”老人曰:“此志甚嘉。然须三世人血方可,君尚未是。唯洛中胡芦生,三世人矣。郎君非有急切,岂能却至洛,而为求耶?”忱欣然告返。访见胡芦生,具陈其事,拜祈之。生无难色,取一石合子,大如两指,以针刺臂,滴如乳下,满合以授忱,曰:“无多言也。”复至鹤处,老人喜曰:“固是信士!”乃以血尽涂鹤疮上,言与之结缘,谓忱曰:“我所居不远,可少留也。”忱以丈人呼之,随行数里。至一庄,竹落草舍,庭无狼籍。忱渴甚,求茗。老人指一土龛曰:“中有少浆,可就饮之。”忱视龛中有杏核一扇,大如笠,中有浆,色正白。力举饮之,味如杏酪,不复饥渴。忱愿拜为仆,老人曰:“君有世间微禄,不可久住,贤叔谞,真有得者。吾与之友,出入游处,君自不知耳。今有一信,凭君达之。”因裹一幞物,大如羹盎,戒毋窃开。共视鹤疮,已生毛矣。谓忱曰:“向饮吾浆,当哭九族。但须戒酒色。”忱还洛下,将窃开其幞,四角皆有赤蛇出头,乃止。致其叔,开之,有物如干麦饭,谞食之。遂入王屋山养静。
渤海侯高适,初举有道科。与裴氏叔侄交厚,同献《仁王经》,言奉之多诸利益。后积功封侯。至是卒。九月,帝出《仁王经》,二宝舆载之,百官迎从至资圣西明寺,讲之以荐亡禳寇。
是月,怀恩复诱虏入寇,中途暴疾而死。回纥、吐蕃合围泾阳。子仪单骑免胄而前,执药葛罗手,责其负约,酾酒为誓。诸酋长罗拜曰:“军中巫言:‘此行安稳,见一大人而还。’信矣!”吐蕃闻之遁。改元大历。
是夏,括州大旱。李阳冰时为缙云令,祷于城隍,约三日不雨,焚其祠。如期,雨大降。秩满,居吏隐山,多题咏篆刻。
宰相元载专权,请百官论事,先白宰相。颜真卿上疏,以为不可。载谓诽谤,贬峡州别驾,寻移抚州。暇时,访麻姑仙坛。荒芜阙人住持。召仙灵观道士黄道进二十七人,住洞灵观。又以高行女道黎琼仙七人,居仙坛院。真卿撰《仙坛碑》并书。
丁未春,子仪入朝云:“真卿、李泌,不可久处闲散。”戊申夏,征泌于衡山,赐金紫。为作书院于蓬莱殿侧,帝时过与议。欲相之,固辞。闻钟陵客崔希真善鼓琴、工绘事、好修养术,言于帝。召之,已去矣。
希真于去年十月朔,临晨出门。方大雪,一老人蓑笠避雪庑下。异之,揖以入。去蓑笠,见神骨非常,益敬之。问曰:“家有大麦面,即以充饭可乎?”老父曰:“大麦受四时气,谷之善者也。能沃以豉汁,则弥佳。”崔命家人具之。又献松花酒,老曰:“花涩无味,野人能令其醇。”于怀中取一丸药,色黄而坚,以石碎之,置于酒,味顿甘美。复以数丸遗崔,曰:“服此,可以延年。”请问姓氏,笑而不答。崔入宅,于窗隙窥见其于帏幄前所挂素上,如有所涂,瞬息而罢。少顷,复具馔献。崔复入内而出,则已去。遂践雪寻踪数里,至江入芦州中。见一大船,中数人,皆奇状,而老父在焉。崔遍拜。一人顾笑曰:“葛三乃见逼于伊人。”回谓崔曰:“尊道严师之礼,不必然也。子自有明师,后当遇之。”遂放舟去。崔归视幄中,得图焉,有三人、二树、一白鹿、一药笈。其二人手执玄芝,一倚树。树似柏,断干为风所败,根相连属。非常意所及。所闻茅山李涵光有道,将图并丸往问。李曰:“此稚川第三子璝所画也。写神人形似朽木,若谓得道者寿过松柏耳。其药乃千岁松胶,不易得者也。”崔服之。遂辟谷,弃家。
涵光为人忘情周物,洁己斋心。常谓《道德经》乃帝王之师,撰《论三玄异同》。帝见其着述,召语,深契其旨。加号“文靖先生”。请居茅山,皆称“天师”。鱼朝恩久慕其名,因遣人致意,求养生之说。天师曰:“道德者,公也。轻举者,公中之私也。虽见其私,亦圣人之存教。若求生徇欲,类于捕风捉影。我不知也。”遂怡然顺化。使者回报,朝恩叹息终日。
乙酉春,长安令杨泰明求谒子仪,劝令公勿轻杀。以享全福。公然而谢之。泰明恬淡不贪爵禄,素默敬礼文昌帝君,依《大洞经》行持。常造松柏香,祷于九天使者。屏迹尘世。一日,语家人曰:“吾将往晤谭仙官也。”遂不复返。
时陵州有司奏谭子池灵异,帝遣朝恩往祀。谭子名宜,陵川民叔皮之子。开元末年生,堕地即能言。数岁,身逾六尺,髭须风骨,俨若成人。不饮食,行及奔马。二十余,忽失所在。远近以为神人,乡里立庙祭之。大历元年忽还,霞冠羽衣,白父母曰:“儿为仙官,不当久在人世。虽忆念,然不宜作此祠庙,恐为物所凭,妄作威福以害人。请毁之。庙基下黄金甚多。撤庙后,凿地取金,分散贫民,救济乡党。”言讫,腾空去。父母如其言。毁庙掘地,得金无数。所掘处,灵泉涌出,澄澈异常。郡邑祷祝池上,皆灵应。进士周郭藩为诗纪其事。朝恩赍旨虔祭,池中起白气一缕,冉冉绕抱其身。骇而返。庚戌春,元载密奏朝恩专恣,帝令缢杀之。载忌李泌有宠,出为判官。
帝昼寝,梦一人曰:“太华山有黄帝坛,盍访而封拜之,当获大福。”帝觉,即日诏监察御史韦颂驰驿诣寻。至山下,州县陈设,一店具饭,所有行客悉令移之。一老翁谓店主曰:“韦侍御一餐即过。吾老病不能他去,但于房中坐得否?”店主从之。少顷颂至,闻房中嗽声,遣人视之,乃一老父。访其何姓,答曰:“姓韦。”颂曰:“相与宗盟,合有继叙。”邀与同席。老父因访颂之祖父官、讳,又访高、曾为谁,颂曰:“曾祖讳某,任某官。高祖奉道不仕,隋朝入此山中,不知所往。”老父喟然叹曰:“吾即尔之高祖也。初名从,有二子,尔即吾小子之曾孙也。岂知与尔相遇!”颂涕泣再拜,父止之曰:“今为尔祖母及二祖姑辈,入郭求少脂粉耳。”有一布襆,指曰:“襆内有茯苓粉片,欲货于市。尔将何之?”颂曰:“奉敕于此山求真坛。州县及乡人,莫有知者。”父曰:“莲花中峰有一古坛,仿佛馀址。此当是也。”遂与颂同宿。绝粒不食,但饮少酒及人参茯苓汤。明日,颂将入山,父曰:“与尔同去。”颂以马让之,父曰:“吾当杖策先行。”颂乘马奔驰,常在前二十步。至山足,道险下马。随行里许,见三妪在石室,父曰:“此尔祖母、祖姑也。”颂悲泣拜见。祖母可八十岁许,姑各十四许状,俱垂发,各木叶为衣。相见甚喜,谓曰:“年代变迁,一朝得见玄孙,欣慰久之!”颂与父上山访坛。登攀危峻,颂几疲。父步若飞,回顾而笑。直至中峰西南隅,果有一坛。颂洒扫拜谒,立标记而回。却至石室,颂曰:“奏报毕,当请假觐视。”父曰:“努力事君,无相念也。”颂回奏,帝叹异。遣颂赍手诏入山,令刺史礼邀。数日寻访不获,询山下故老,云:“自幼见其每二三年一至城郭,颜状只如旧。”颂望山恸哭而回。帝闻之怅恨,具以其事迹宣付史馆。
辛亥春,元载又移置真卿于湖州。至任,公事之暇,因访张志和。宝应初,志和为亲丧致仕。肃宗赐奴婢各一。志和配为夫妇,男曰渔童,女曰樵青,使棹小舟游行。人问其故,答曰:“渔童使其奉钓收纶,芦中鼓枻。樵青使其苏兰薪桂,竹里煎茶。”归与兄松龄同隐。着《玄真子》,即以自号。有韦诣者,为撰《内解》。志和又着《大易》十五篇,其卦三百六十有五。遨游江湖,号“烟波钓徒”。垂钓不设饵,志不在鱼也。以舟为居,行无常处。闻真卿来,谒之。真卿见舟敝漏,请更之。不可。欲馆于精室,谢曰:“愿为浮家泛宅,往来苕、霅间。”善图山水,酒酣或击鼓吹笛。尝撰渔歌,舐笔辄成。真卿与客陆鸿渐、徐士衡、李成矩等会饮,倡和为《渔父词》。志和首唱,曰:
西塞山边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
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
人间欲避风波险,一日风波十二时。
诸贤共和二十五首,遂相夸赏。志和命丹青剪素,写景夹词,须臾成五本花木禽岛山水景象。奇绝踪迹,古今无伦。真卿与宾客传玩叹服。鸿渐问其孰与往来,对曰:“太虚为室,明月为烛,与四海诸公并处,未尝少别。何有往来?”松龄恐其放浪不返,为筑室于越州东郭,茨以生草,椽栋不施斤斧,和词招之:
乐在风波钓是闲,草堂松桂已堪攀。
太湖水、洞庭山。狂风浪起且须还。
朝廷尚觅玄真子,何事深藏山水间?
志和还居之,豹席棕德,以为遁世。观察使陈少游往见,为留终日,表其居曰“玄真坊”。以门隘,为买地大其闳,号“回轩”。巷门阻流水无梁,少游为构之,人号“大夫桥”。真卿游平望驿,志和酒酣为水戏:铺席于水上,独坐饮酌笑咏,其席来去迟速,如刺舟声。复有云鹤,旋覆其上。真卿亲宾参佐,莫不骇异。寻于水上挥手谢真卿,上升而去。
辛亥六年,帝以韩休之子滉判度事。为人廉勤,精于簿领,作赋敛之法。值岁丰稔,仓库始充。
幽州常苦旱,有石巨者,性好服食。忽遇疾,百余日,体赢而神不衰。谓其子曰:“河桥有卜人,可暂屈问。”子还云:“但一老姥耳。”巨曰:“正此可召。”子延至。巨卧堂前纸橘中,姥径造巨所,言甚细密。巨子在外,听之不闻。良久姥去。后数日,旦有白鹤从空下,穿巨纸橘,入巨所和鸣。食顷,化鹤俱去。巨子往卧所不复见,即随鹤奔去。至城东大墩上,见大白鹤数十相随,冉冉而灭。节度使李怀仙召巨子,曰:“此妖讹事,必汝父得仙。境内苦旱,当为致雨。不雨杀汝!”巨子归,焚香上陈。怀仙使金参军赍脯至巨宅致祭。其夕大雨,远近皆足。以其灵应,乃于宅立庙岁祀。未几,怀仙为其将所杀。诏朱泚代之。
乙卯春,魏傅田承嗣反,诏发诸道讨之。承嗣谢罪,与诸节度结为盟,期以土地传之子孙。承嗣患肺气,遇热增剧,每曰:“若移镇河东,纳其凉爽,可延数年之命。”乃募武勇十倍者,得三千,号“外宅男”,而厚其恤养。常令三百人夜值州宅下。选日将并潞州。薛嵩忧惧,咄咄自语,夜漏将传,犹杖策庭际。
嵩家有青衣号红线者,善弹阮咸,通经史。嵩使掌笺表。尝大宴军中,乐作,红线曰:“羯鼓音悲切,击者必有事也。”嵩素晓音律,召问之,云:“妻昨夜亡。不敢求假。”嵩遽放归,而甚异红线。时线侍阶侧,启曰:“主自一月不遑寝食,岂为邻境乎?”嵩曰:“非尔能料也!”线曰:“某诚贱品。亦能解主忧者。”嵩异其语,问:“计何出?”线曰:“此易与耳。某请至魏城,觇其有无。今一更首途,二更可复命。请先定一走马,具寒暄书。其他,待某回也。”嵩曰:“然事当济否?”线曰:“无不济。”乃入房饬行具,梳鸟蛮髻,贯金雀钗,衣紫绣短袍,系青丝轻履,胸佩龙文匕首,额书太乙神名。再拜而起。嵩乃闭户背烛危坐。常饮不过数合,是夕举觞斗余不醉。忽闻晓角吟风,一叶坠露,起视即线回矣。慰问事谐否,曰:“幸不辱命。亥刻达魏,凡历数门,遂及寝所。外宅男止于房廊,睡声雷动,中军士卒徒步于庭。抵其寝帐。田亲家翁醉眠帐内,头枕文犀,鬐包黄縠。枕前露一星剑。前仰开一金合,内书生身甲子与北斗神名,复以名香美珠散盖其上。侍人四布,寝卧狼籍。遂持合以归。夜漏三时,往返七百里,冀减主忧,敢言其瘁!”嵩乃发使入魏,遗书曰:“夜有客从魏中来,云自元帅床头获一金合。不敢留驻,谨却封纳。”使者明晨至而请见。承嗣遽出,既见合,惊怛绝倒。遂专使具厚礼于嵩,答书曰:“某之首领,系在恩私。便宜知过自新,不复更贻伊戚。”由是皆传潞州有异人往来。河北河南,信使交至。忽一日,线辞去,嵩曰:“汝长我家,今欲何往?予方赖于汝,岂可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