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玉只觉得心中一片空旷。从前,偶尔快乐时,悲伤痛苦时,都可以有所思有所想有所惦念,起码他可以分清自己心中的情绪,也可以一如往常地隐藏好自己的情绪。然而如今,他只觉得内心,空冷而茫然。
他的心从来都是一片沙漠,干涸而空旷,突然有一天盛开了一朵花,而且是唯一一朵。漫天黄沙终于可以停止被心中狂风席卷,每一粒沙仿佛都找到了一隅安身之地。那朵花是那样的绚丽而热烈,带给他所有未尝得过的色彩。
他终于相信天道也有其公,相信贫沙也可生花,他感激上天,像一位永远跛足前行的苦行僧终于得其大道一般,内心虔诚而温和,小心翼翼地呵护着那一朵花。
他可以陪着那花生,亦可以陪着那花死,他可以不自觉浪费地耗尽所有心力陪那花成长。他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他可以接受缘来缘灭,可以接受花谢花开。
但他无法接受,被夺走。
如今他已不知喜悲,他的心只剩了一片荒原,花走了,连那贫瘠的薄沙,也不知所踪。
&ldo;魇兽,你可懂,太上忘情?&rdo;润玉眼神涣散,不知望向何处。
魇兽仍是默然。它懂,主人以为它不懂。这千万年,它装痴傻惯了,主人便真的以为它只是一只痴傻的兽。可万物皆有灵性,况且它,年岁比主人还要长上几千万年,比主人熬过更多的孤独长夜。
它只是像往常一样&ldo;吱&rdo;的呜咽了一下。太上忘情,最下不及于情。他们都觉得主人自食其果、自作自受,被救被原谅都是他们给的恩德,他们都觉得太上忘情是润玉注定的、最慈悲的结局。
忘情,寂焉不动情,若遗忘之者。太上忘情,说的不是像吞了陨丹、喝了忘川那般无情无欲,而是有情,但把它放到好像忘了的层次。
他们这是在逼他,主人也在逼自己。
凭什么他们都可以各得圆满,而它的主人只能承受这万年孤独的命理?
☆、两个梦泡
魇兽安静地在塌下缩成一团,眼睛却从未合上。它吞吐着主人的梦境,一遍又一遍地看着,那些在它未见的地方,主人承受的伤痛。
一个清脆的声响,梦泡四散开来。魇兽伸展四肢站了起来,看向主人。
殿内只一盏孤灯,昏暗而冷清。魇兽撞进润玉的眼中,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魇兽似乎颇有灵性,比千万年前又成熟了许多。魇兽用明亮而清澈的眼睛盯着他,可那眼里泛着水光,像是闪烁着星河。
润玉从被中出来,将双脚踩在塌下,轻轻招手。魇兽乖巧地走到他腿边。
润玉宽厚的手掌覆在它的头上,他纤细的手指撮了撮它头顶的毛,还是那样温和的动作,可是魇兽没有感受到主人手指的温度,他手好凉。
&ldo;魇兽,以后便不要再食我梦了。&rdo;润玉只在殿外设了结界,他的身体已过于疲惫,不想再耗费无谓的灵力在自己周围设结界。毕竟他身边只剩下一个魇兽和一个邝露,而对于他俩,这结界,也没什么作用。
主人的声音清冷,但并非责备它。魇兽耷拉下耳朵,低垂着眉眼,呜咽了一声。
&ldo;我的梦,又有什么好?夜夜皆是梦魇,你吃着,难道不觉得涩吗?&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