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想告诉那些受伤的战士们,不要忘了自己是为谁而战,为什么而战,不要忘记初心,不要忘记信念。但这些远远不够,战争留下的伤痛难以抚平,这需要时间,需要长时间的和平。这些为了保卫家园抛头颅洒热血的勇敢者,如今身受重伤,即使保住了性命,却无法避免落下残疾。然后呢?他们又该怎么办?如何生活?心中的愤懑委屈呢?就这样离开军营,带着那点儿抚恤金窝窝囊囊的过下半辈子吗?意难平,心何安!
听多了不少伤兵叨咕着不想给家人拖后腿儿,死了算了,又或者是想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自生自灭的言论。赵满站在帐篷前,准备掀开门帘的手停顿在空中,迟迟没有动作。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些人,怎么鼓励他们重燃生活的信心,他无法给他们生活的希望。赵满低垂着头,手里捧着伤药,脚下的步伐凌乱无章,根本不知道要走向哪里。
赵满就如无头苍蝇般胡冲乱撞,心头的难过悲伤不断翻涌而来。赵满自己也觉得奇怪,我本不过是个误入的路人罢了,为何如此痛心?看到无辜的士兵、受伤的边民,为何如此心绪难平?(赵煦:弟弟呀,你终于有点儿责任感啦,哥哥我老怀甚慰呀。赵佶:原来九哥你竟然如此忧国忧民,以前咋没看出来呢?难道是失忆了性情大变?赵佖:gun滚!)
赵满虽然一路乱闯,但大家也都认识他,鉴于赵满一贯的彪悍表现,也没人敢上前拦他,就让他这么跌跌撞撞跑进了平日议事的大厅。赵满看看四周,发现竟跑来了这里。厅里一反常态,一个人都没有。要知道这段时间人多事儿多,每天这里都是乱哄哄的一堆人。
连日来的高强度工作,加上无法抒发的憋闷,赵满也是累了,捂着思绪纷乱的头就这么随便坐在了门后的一把椅子上,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再一睁眼,正看到一张巨大的老脸。嗯,没错儿,就是老脸,明显是一个老头子的脸,虽然眼神清亮,精神矍铄,但那深深的皱纹和花白的头发无不昭示着此人的年纪。大脸离他太近,鼻尖儿都快碰上了,吓得赵满顿时一个激灵,朝后仰头,险些连人带椅子仰倒在地。
这谁呀?没见过呀,明显不是林老大夫。这哪儿来的老头儿啊?赵满僵硬地转过头,正看见小熊和杨副将在给他打眼色。&lso;嗯?啥意思?你们这挤眉弄眼儿的我也看不懂啊。&rso;
那边儿姚雄和杨副将挤眼睛挤的都直抽抽了,赵满愣是没看明白,依旧懒懒的靠在椅子上。(赵满:我那根本不是懒好吧,我那是被老头儿一张大脸给吓的,吓的!)
老头儿自来熟地坐在了赵满对面儿,微微眯了眯眼,旁边儿那两位就不敢再搞啥小动作了,老老实实地跟着坐了下来。赵满这时才发现此刻屋子里竟然满满的都是人,除了小熊和杨副将,还有很多他不认识的生面孔。然而赵满连日来操劳过度又各种忧思的脑袋并没有让他意识到不妥,一团浆糊般的大脑竟然自以为是的理出了一条新思路:这应该是做梦吧,要不就是太过劳累出现幻觉。嗯嗯,一定是的!
想到这里,赵满倒是更加心安理得了,连日来紧绷的神经也彻底放松,整个儿人愈发慵懒。只见他慢吞吞地,可谓优雅地伸了个懒腰,又低低地笑了一声,小声儿咕噜道:&ldo;梦啊,果然是好兄弟呀,做梦还能梦见你们。&rdo;然后慢慢地转过头,给了姚雄和杨副将一个堪称迷人的微笑。
然而姚雄和杨副将却怎么也笑不出来,这俩人满头是汗,一脸欲言又止,支支吾吾。赵满倒是不介意,自顾自地给自己斟了杯茶,白皙纤长的手指轻轻拂过青绿色的杯沿,又玩味般地端起,浅浅地抿了一口。那华贵优雅游刃有余的姿态,就好像他喝的不是营里的劣质茶水,而是九天瑶池里的琼浆玉露。
&ldo;怎么?梦里不能说话吗?&rdo;赵满看着姚、杨二人俏皮地眨了下眼睛。俩人一听更着急了,正想冲上去把疑似中邪的赵满赶紧拎走,结果被老头儿一个眼神儿止在当场,只能额头冒汗被迫旁观他家小弟继续犯傻。
&ldo;小兄弟,你刚才说的什么&lso;再就业&rso;是什么意思呀?&rdo;自来熟的老头子竟然开口说话了,这不科学,他不是梦里的npc吗?赵满晃了晃脑袋,想把这不靠谱儿的梦晃走。
&ldo;哦,其实跟你说说也没什么。&rdo;赵满睁开眼,看老头儿还坐在对面儿笑眯眯的等答案,倒也没隐瞒。跟谁聊不是聊呢,肯定是自己刚才睡着了顺嘴溜达出了一句半句的被他给听到了,那就跟他聊聊呗,反正闷得慌。
&ldo;你看到那些受伤的战士了吗?&rdo;赵满微微垂下眼,并不等别人回答,自顾自地继续说到:&ldo;我看到了,我每天都在跟他们打交道,我能尽力治疗他们的伤痛,却无法给他们生活的希望。你懂吗?&rdo;
老头儿似乎没想到赵满这个小小少年居然会说出这么有深度的话,原本只是想逗弄一下小少年的他,也认真了起来。
&ldo;嗯,我懂。&rdo;沉默过后,老头儿终于开口了,这句&lso;我懂&rso;异常沉重,充满了不甘与无可奈何。他不是赵满梦里的npc,他是曾经的环庆路经略安抚使,戍守这片土地,也曾出兵西夏,数次交战。如今他又回来了,以泾原路经略使的身份,重新回到了这里,回到了用心血守护的西北前线。他是章楶,已经70岁的章相公。他懂,赵满说的这些没有人比他更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