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星北在肃杀的寒冬里咳嗽着,眼睛里流露出了不甘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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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持续了整个冬季,让整洁崭新的小院子一片素白。在这样寒冷的色调里,唯有窗口透出的火焰是暖的,跳跃着,映照着里面每个人的脸。
这个普通农家小院的房内聚集了许多人,人影憧憧,喧闹盈耳。
&ldo;属下再敬白帅一杯!&rdo;炕上盘膝坐着十二位黑衣铁甲的男子,个个眼神犀利,气势凛然,簇拥着居中穿着布衣的主人。一碗碗的烈酒陆续倒上,十二人轮番相劝,而对方居然毫不推辞,酒来碗干。
&ldo;怎么样?你们十二个,也喝不倒我!&rdo;一直喝到坛子空了,布衣男子才扔下碗,平日肃杀的眉目也染了笑意,&ldo;有哪个不服的,再来!&rdo;
&ldo;服了,服了!&rdo;十二铁衣卫也一起大笑‐‐是的,沙场征战十几年,虽然白帅偶尔也喝酒,却从没有一个人见他醉过,更是不知道他的酒量深浅。而今日,在他们主仆一场、即将离散的前夕,他们终于知道了白帅的真正酒量。
&ldo;今日之后,我当不会再喝酒。&rdo;借着几分醉意,白墨宸将酒碗一甩,大笑,&ldo;干脆放开,陪你们一醉方休!‐‐安心安康,快,再上酒!&rdo;
&ldo;好的,就来了。&rdo;后院传来了回应。
厨房设在后院的另一头,和柴房连着。灶前那一对十三四岁的姐弟正忙碌着,将新炒好的菜端出,又将温好的酒坛抱起。听到前面传来的声音,弟弟安康忍不住地抱怨,打了个哈欠:&ldo;哎,大哥怎么那么能喝啊……都半夜了,还不睡么?&rdo;
&ldo;客人帮我们造好了房子,打好了井,如今要走了,好好喝上一顿也是应该。&rdo;安心比弟弟年长懂事,&ldo;娘年纪大了,眼睛也不好,已经先睡下了,我们两个总得陪着。&rdo;
&ldo;可我真的很困啊……&rdo;安康嘀咕着,&ldo;我的眼睛也都快睁不开,成瞎子了呢。&rdo;
&ldo;懒惰鬼!&rdo;安心没奈何,推了弟弟一把,低叱,&ldo;好了好了!别苦着一张脸去前面上菜送酒了,大哥看了会闹心‐‐你呆在厨房里,我去送。&rdo;
&ldo;噢。&rdo;安康闷闷应了一句,一屁股坐回了灶前,提醒了一句,&ldo;外面井口上还没围上石板井台,雪把井口盖住了,小心别掉下去。&rdo;
&ldo;知道了,你以为我傻啊?&rdo;安心提了一坛酒,又将新炒好的小菜放入食盒,推开厨房的门走了出去,&ldo;你小心看着火,可不许灭了。&rdo;
安康迷迷糊糊地打盹,应了一声。
安心刚出门,就听到后山上传来一阵簌簌声,有几棵树摇了一下,树梢上的雪大块掉落下来。她有些奇怪地回头看了一眼,冬季的针叶林深邃得发黑,透出一股神秘的气息来‐‐或许是有野猪什么的从林子里走过吧?前几天她去后院收冻好的鱼,还发现围墙上的积雪有几处被蹭掉了,似乎是有什么东西悄然翻过这里。
等明天送走了那些客人,一定要去吧围墙加高一下,也得把井台上的石板给围起来。安心这么想着,一边提着酒食穿过后院,走进了前面的房间里。
热闹喧哗的气息扑面而来,十几个大汉挤在并不宽敞的堂屋里,高声喧哗,喝酒猜拳,热得都脱了外面的铠甲,露出肌肉虬结的胳膊来。安心已经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了,看了一眼就忍不住转过头去,羞得脸上热辣辣的。
&ldo;来来,我家小妹送菜了。&rdo;白墨宸喝得也有点高了,但看到安心进来,还是很快地倾过身,迅速从她手里接过沉甸甸的食盒,另一手拎过了那坛酒,&ldo;看,还有酒!&rdo;
那些虎豹一样的军人发出了一声喝彩,兴高采烈。
&ldo;辛苦你们了,&rdo;白墨宸放下酒坛,拍了拍安心的肩膀,&ldo;很晚了,你和安康都回去睡吧,这些酒菜够了‐‐&rdo;
毕生之敌(3)
安心抽了抽鼻子,被满屋子的酒气熏得受不住,便点了点头,低声道:&ldo;哥,你可别再喝了。他们那么多人灌你一个……&rdo;
&ldo;哎呀,白帅还真是得了个好妹妹,这么会心疼大哥!&rdo;十二铁衣卫也喝得高了,说话语气不分轻重,安心脸色飞红,瞪了那个粗豪的汉子一眼。
&ldo;别担心,你大哥一个人对他们十二个都绰绰有余!&rdo;白墨宸笑了起来,&ldo;不过我们也喝得差不多了,很快也该歇了。你就好好的去睡吧,明天一大早还要送娘去山上扫祖坟呢。&rdo;
&ldo;嗯。洗了碗就去睡。&rdo;安心将菜布好,乖巧地应了一声,便退了下去,走的时候顺手还将房间里空酒坛子都堆在了一处,将桌子上所有吃空了的盘子都收了回去。她推开门走了出去,在门口又回头,不放心地叮嘱:&ldo;哥,你们早点歇息,不要再喝了啊!&rdo;
&ldo;知道了知道了,&rdo;十二铁衣卫轰然笑了起来,&ldo;真是个啰嗦的小姑娘。&rdo;
&ldo;安心几岁了?哪里是个小姑娘啊……&rdo;看着她走了之后,铁衣卫里有人趁着酒意,醉醺醺地开口,&ldo;对了,为什么……为什么殷仙子的妹妹,根本不像姐姐那么美貌,却、却颇有几分像白帅呢?&rdo;
&ldo;……&rdo;一群笑闹中的男人忽然停了下来‐‐因为看到主帅在听到那个名字的时候明显震了一下,酒从杯子里溅出。尴尬的沉默中,十二铁衣卫面面相觑,那个无意中触及禁忌的人酒醒了大半,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然而只是片刻,白墨宸舒展开了眉头,若无其事地喝了一口酒:&ldo;安心她过了年就十五岁了,算是大姑娘了,该开始好好为她准备嫁妆了呢。&rdo;
&ldo;好,到时候白帅别忘了告诉一声,兄弟们无论如何都会回来喝喜酒的!&rdo;铁衣卫首领连忙将话题接上。
&ldo;那是一定!&rdo;白墨宸大笑,为大家倒了酒,&ldo;来来,喝酒!&rdo;
一屋子的男人们再无拘束,重新猜拳行令,声震屋宇‐‐房间里的声音太吵闹,以至于外面那些奇怪的簌簌声响都被掩盖了,没有任何一个人留意。
这一场大酒一直喝到东方既白才停止,一群人歪歪扭扭地靠在炕上,困顿不堪。然而,当雄鸡唱了第三遍的时候,宿醉的人们忽然间一起睁开了眼睛‐‐多年的军旅生涯,让这些战士们拥有了牢不可破的自省意识,无论前一晚多累多困,时间一到便会立刻清醒。
&ldo;天亮了。&rdo;十二铁衣卫首领喃喃,瞬地坐起,&ldo;我们该走了。&rdo;
白墨宸了同时睁开了眼睛,看着这些下属们一个个坐起,捡起了盔甲重新穿戴好,眼神复杂,似乎是目送着一帮生死兄弟的离开。
&ldo;真想就此留下来,和白帅一起终老此处算了。&rdo;十二铁衣卫的首领叹了一口气,忍不住有些恋恋不舍,&ldo;我们从军后就是您一手带出来的,这些年跟您出生入死,闯过那么多关,如今离开了您,简直不知道该去哪里才好。&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