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元柏道:“时局所限,王爷再是不满,也只能如此。”
贺鸣山眼看说不动他,越发愁云惨雾。
这日?傍晚,岑雪进城的消息传来,暂时下榻行辕,岑元柏获悉后,在军所里写了一封家书派人送往江州,接着前往行辕,两厢见面,他开口便道:“待怀风拿下雍州以后,你们?成亲吧。”
岑雪一愣,饶是事先?知晓岑元柏已有此意,眼下一听,仍是意外。岑元柏接着道:“我已写信回府,让你祖母与叔母们?提前把你的嫁妆运送过来,届时你从郢州出嫁,婚礼或许简陋,但是该有的流程一样都不会少,他危怀风必须八抬大轿,率兵亲迎,方能把你娶走。”
岑雪心?里陡然掠过一丝不安:“可是江州有何?变故?”
岑元柏道:“没有,战事难休,形势所迫。”
“那大婚那日?,家里的亲人们?可会来观礼?”
“不会。”
岑雪预感更?强烈,道:“爹爹急着为我和怀风哥哥主婚,可是因为王爷已起疑心??”
岑元柏不语,脸色复杂。
岑雪道:“诚如爹爹上次所言,祖母、叔母、弟弟妹妹们?留在江州,不过是被王爷扣押在眼皮底下的人质,他自私多疑,一心?只有霸业,根本不会把岑家安危放在眼里。世子战死后,他对岑家的芥蒂只会更?深,长此以往,就算爹爹忠心?不二,在他眼里也难洗净嫌疑。此次成婚,或许是我们?唯一全身而退的机会,爹爹何?不把家人们?都接过来,让怀风哥哥带我们?离开?”
若是以往,岑雪发表这样的言论,岑元柏必要勃然大怒,可是这一次,他仅是沉默应对,凛霜似的眉目间凝结着哀愁,反问道:“你既然知道他们?是人质,那又凭什么以为,王爷会放他们?过来?”
岑雪道:“爹爹可以再给王府送一份请柬,诚邀王爷、王妃一起来观礼。”
庆王不肯放人,无外乎是提防岑元柏携家带口叛变王玠,借着成婚的由头?把他一块请至郢州,则可大大消减他的怀疑。反正她仍顶着个“庆王义女?”的头?衔,大婚时诚邀“义父”,乃是天经地义。
“他不会来的。”
岑元柏一句话?打破岑雪的幻想?,“所以,岑家人也不能离开。”
岑雪哑然,思及家人,蓦感心?酸自责。
岑元柏看她一眼,道:“成亲以后,你与怀风并肩进退。你的长辈手?足,自有为父守护。”
“爹爹……”岑雪内心?震痛。
岑元柏被她眼里泪光所刺,皱眉道:“哭什么?为你主婚,不是办丧事。新妇礼仪那些,我全不懂,你祖母、二婶也不在你身旁,备嫁一事,得你全权负责。婚嫁乃一生大事,别留遗憾。”
※
半个月后,家里准备的一大批嫁妆被人运进行辕,夏花、春草帮着打点,硬是忙了一天,才把那几大辆马车送来的嫁妆清点完毕。
上次在云老夫人的颐天堂里,寇氏给岑雪翻看那本贴着大红“囍”字的册子,说着里面的一大半物件都是杜氏在时准备的,今日?,岑雪第一次逐一过眼,看着那些由母亲亲自挑选的旧物,心?里思念涌动,悲喜交集,难以言说。
想?是看出她的伤感,夜里,夏花端来宵食,笑说道:“姑娘,今日?我们?同?行辕外的街坊邻里取经来了,开面上轿那些,都不成问题,与上回在危家寨里大差不差。您要做的呀,便是在成亲前吃好睡好,养足精神,等着做个漂亮的新娘。哦,对了,唯有一样,需要您提前做些功课。”
夏花说着,笑眼倏而促狭。
岑雪正在看危怀风写来的信,闻言不由抬眼,道:“哪一样?”
夏花凑在岑雪耳边低语,说完,岑雪耳朵顿时一红。夏花冲槅扇外的春草瞄一眼,春草捧着一摞画册走进来,放在案前,脸上亦是笑。
“那,姑娘今夜便先?学一学,奴婢们?先?退下,不叨扰您了。”
夏花说完,两人一欠身,并肩走了。
岑雪目光往下落,看向那一大摞画册,竟有三本,因为知晓里面大概画的是什么,脸皮不由涨热。
那次在杏花林里,危怀风问她看没看过这些,声音热热的,一脸的坏样。她一听便知道那会儿他心?思不正,有心?想?驳,奈何?对这一块委实茫然,是以成了个不情?不愿的闷葫芦。
岑雪放下信纸,摸上画册,便要翻开,脑海里蓦地又响起危怀风的另一声笑。
——洞房那晚,一起看看。
一起看看?
像是被蛊惑,一些暧昧的、热烈的画面裹挟着未知的战栗、悸动袭来,岑雪手?指僵在那画册封皮,半晌没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