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归于平静。
过了好半晌才听见水中响动,哗地一声浮起半个身子,脸上面具居然没被冲掉,飞快地向着岸上游来。一上岸边将手中带着血水的钢刀扔在一旁,奔至我的面前蹲下身来急切地问:“怎么样?你怎么样?伤到哪里了?”
“迅和千树……”我哑着声指向水面。
“迅没事。”他简单地答道。
“千树?千树……”我忍不住哭出来,心里早已将它们当成了自己可爱的弟弟妹妹,眼睁睁看着千树命丧鲨口,我无论如何也无法再装着坚强。
“千树……我替它报仇了。”他沉声说道,轻轻捉起我的手,手掌早被石头划得皮开肉绽,可这疼痛远不及我此刻的心痛,尤其看到迅在那血水里悲伤的徘徊,便再也撑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他伸臂将我拥进怀里,轻轻拍着后背,直到过了许久我总算能控制住了情绪才扶我站起身来,看了眼水中的迅,低声地道:“那条鲨鱼我认得——肚皮上有道疤,那是我划的。它就是曾经伤了迅的那一条,我救下迅时它嘴里还挂着残尸,想来那是迅的家人,这一次只怕是迅认出了它,拼着一死也不肯离去,想要为家人报仇。”
“迅要怎么办呢?迅以后要怎么办呢?”我又忍不住落下泪来。
“我会陪它的,”他低下头看了我一眼,“我们两根光棍在一起不会寂寞的。”
知道他是逗我,想让我重新振作,我强强收住情绪,有点诧异自己在他面前为何会还原成了一个真正的女孩子,脆弱而善感。于是也哑着嗓子应了一句:“你别教会它借酒浇愁就好。”
海盗头子哈哈一笑,轻轻拍了拍我的后脑勺,道:“你果然是个乐观坚强的小妞儿呢!来罢,咱们去安慰安慰迅,告诉它过一阵儿再给它找个漂亮姑娘就是了。”
我勉强笑了笑,被他扶着过去岸边,迅便慢慢地游过来,将尖尖的嘴放在他的掌心里,悲伤的哀鸣,听得我忍不住又流下泪来。伸手轻抚它身体安慰了一番,见它就是不愿离去,只想守着这池子,似乎在等着千树重新回来。
海盗头子说总不能在这里陪着迅守一辈子,便强行把我背出了岩洞,回到他的房间,他找来药箱,先让我换上干衣服,而后便把我摁坐在床边,取了药和纱布替我包扎双手。房间里一时全是沉默,许久方听他开口道:“你不必去冒险找那通往外海的通道了,我放你离开就是。”
被他看穿了心思,我也不做隐瞒,低声道:“你也不必生那战书的气,我家老爷其实为人很平和,这一次想是……有些心急了,否则断不会说出血屠全岛的话来,他,他从不轻易枉夺人命,他是个绝好的官。”
“你喜欢他?”海盗头子低笑着问。
“嗯。”我如实点头。
海盗头子愣了愣,没料到我这么干脆地承认了,转而仿佛回答自己方才的惊讶似地道了句:“这才是你的性格,嘿。”
我抬起眼来看着他,轻声道:“你知道他是什么官么?他是钦差,这一次从清城远路而来,就是为了解决江南遭灾几城灾后重建不利的问题——他是个好官,清廉又聪明,能力又强,他一定会为百姓做主的!所以……请你不要为难他,他爱民如子,非到万不得已绝不会动用武力。我回去同他说明这岛上灾民的情况,他会想法子解决的,大叔你……从此后就别再做什么海盗了,或者回到陆地上去,重新安家立业,重新开始不一样的生活,不也挺好么?”
海盗头子沉声笑起来,大手在我头上抚了一抚,道:“你倒是都替我打算好了……唔,没准儿我哪天兴致一来就跑到清城找你玩儿去呢,你可不许躲着不见我。”
“没问题,我请你喝酒,到‘东风第一枝’,然后泛舟,赏桃花,唱《将进酒》。”我道。
海盗头子哈哈地笑,伸指一点我鼻尖:“你可知我为何改变主意不想放你走了么?”
“不会因为我是个宝罢?”我眨眼。
他大笑:“当然是因为这个!我啊……我是想……想认你做义女来着……”
呃?这个……不会吧……生理年龄才大我十六岁,心理年龄更是只比我大【哔——】岁,当哥哥还差不多,当爹就有点儿别扭了。
见我面色古怪,这位海盗大叔似乎也有点不太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只是那么一想罢了,叫大叔其实也不错,咳。你休息罢,我去看看天,若没什么问题明儿就送你离岛。”
然而等不到他送我离开——傍晚时分,官府的几艘战船已经气势汹汹地逼近了雷神岛,海盗头子不准我出谷,以免被不小心误伤,我就只好等在自己房里坐立不安。不多时见小鱼儿匆匆跑来,向我传话道:“大当家的问哥哥,那位官老爷姓什么?”
我连忙道:“楚,姓楚!——小鱼儿,现在外面怎么样了?没打起来吧?”
小鱼儿摇头:“没有,大当家的好像要同对方谈判呢。”说罢又匆匆地跑走了。
我在房里度时如年,才几天没有见到楚龙吟就仿佛过了一生一世那么久。想起了海盗头子雨夜中的怆凉,想起了海豚“迅”失去伴侣的悲伤,不由愈发地想要尽快的见到他,想要好好地把握他,想要竭尽全力地去爱这一场。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窗外夜色早已拉下帷幕,我焦急地在屋中转来转去,忽听得门外一阵脚步响,紧接着门被撞开,一个身影冲进来,又惊又急又喜又安慰地低吼了一声:“天儿——”
没等我应声,他整个人就扑了过来张臂将我紧紧搂进怀中,我抬头正要告诉他我没事,却谁知唇上突然一热……便被两片灼热急切的唇狠狠地吻了住。
我一下子懵在了当场,反应过来后便用力地推他,可是他搂得实在太紧,无论我怎么推怎么捶打他就是不肯放开,我急得“呜呜”出声,他才终于微微偏开了脸去。
“你——”我急喘着,又是惊慌又是无助。
他死死抱着我,脸颊紧紧贴着我的,凑唇至我的耳畔,急促地打断我的话:“天儿——天儿——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么!我真怕……天儿——我不管了,我什么都不管了——这一次真把我吓着了,我以为从此后就再也见不到你……天儿,天儿,我喜欢你,我喜欢你!不管你是女是男,我都喜欢你!也不管你是否会因此厌恶我、远离我,我——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