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碗还不够我塞牙缝。”楚龙吟又敲他一下。
“您老嘴里就长了一颗牙罢?!”楚凤箫挥手挡开他的扇子,站起身抻抻衣衫,“我出去一趟。”
“做什么去?”楚龙吟发坏地用扇子柄挑起楚凤箫的下巴。
楚凤箫不耐烦地把他的胳膊扒拉开,径直往门外走:“买把扇子。”
待楚凤箫出了门,楚龙吟才一摇二晃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端过粥碗喝了一口,咂吧了咂吧嘴,忽地挑眼儿看向我,似笑非笑地道:“你认识庄夫人?”
心中一惊:原来刚才我的表现早就落入了他的眼中!他——他可真是个敏感且细心得可怕的男人。
当然不能承认,所以我果断坚定地摇头:“不认识。”
“喔。”楚龙吟点了点头,没有追问,直到把那碗粥喝完后,才舔着嘴唇——兄弟俩的动作简直是一模一样,然后心满意足地仰在椅背儿上,慢悠悠地道:“晚饭前你去前面那座跨院儿请庄先生到后宅用饭,顺便去把庄夫人做的蜜酿百合取来。”
这个混蛋——他完全就是故意的!
应了声是,脑中转起了念头。那庄夫人可不是好惹的,这一点我早就见识过了,万一被她识破我的真身,这麻烦就大了。不嫁给庄先生,她就会逼着庄先生在我面前自裁,嫁给庄先生——我又不想这么潦草地决定自己的婚姻,最重要的是——我的脸被楚龙吟那大混蛋……还有,还有我还帮他洗过澡了,浑身上下看光光——虽然我没有什么损失吧,但但——这是古代啊!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什么闺誉,什么贞洁,搞不好最后需要自裁的就是我了!
怎么办呢?怎么办呢?就这么不停地问着自己这个问题,一直到了晚饭前。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豁出去了!
来至上次曾经到过的庄家母子所居住的那座小跨院儿,见验尸房里亮着灯,知道庄先生必然在那屋里了。略略调整了下情绪,步上前去轻轻敲门:“庄先生在么?我是楚大人的长随。”
听得屋内脚步声响,门“吱呀”地一声开了,露出黑衣白面的庄先生来。我低着头,尽量不让他看到我的面孔,道:“楚大人请庄先生往内宅用晚饭。”
庄先生没有说话,只转身走回去,在墙角的盆子里洗了手,然后吹熄桌上灯烛——屋内并没有尸体,桌上放了本书正掀开在某一页上,想来他是在这里看书的。之后跨出门来,一言不发地往内宅的方向走。
我赶上两步去低着头道:“庄先生且慢,楚大人还要我去令堂处取蜜酿百合。”
庄先生便立住脚,像根木头桩子似地戳在那里一动不动了。
……呃,他这是在等我?哦哦。
我连忙回身前往正房,硬着头皮去见庄夫人。
庄夫人闻听是楚龙吟派来的人,连忙把门打开让我入内,我将头垂得低低,并且稍稍躬着背,乍一看倒是一副很恭敬的样子。
庄夫人拎来一个食盒,里面是早就做好的蜜酿百合,递给我道:“这里面就是了,若是不够吃就来告诉我一声儿,我再赶着做。”
我恭声应了,转身往门外走,直到听见门在身后关上了这才松了口气。眼下情形也只好是蒙混一时是一时,只要我每次都加些小心,等我最终能够销除奴籍远走高飞,这一切就可以不复存在了。
拎着食盒同庄先生一起回到内宅前厅,见楚龙吟和楚凤箫早已等在了那里,楚龙吟上来一把抓住庄先生胳膊边让到上座边坏笑着道:“听说咱们庄先生好事将近,愚兄特特治办了一桌席面恭贺庄先生。”
“什么好事?”庄先生慢吞吞地开口了,让坐哪儿就坐哪儿,一点没有虚伪的客套话儿。
“怎么,还瞒着为兄我呢?”楚龙吟和楚凤箫也各自归座,楚龙吟依旧坏笑着挤眼睛:“婶子给你找好了一房媳妇,喏,不就是前面那条巷子陈打铁他们家左邻那唯一的姑娘么?!”
“哦。”庄先生简简单单地应了一声后居然啥也没说。
“噗——”楚凤箫正喝茶,险些从嘴里喷出来,瞪了楚龙吟一眼,道:“你少捉弄秋水!陈打铁家左邻是周老太太家,他们家就她自己一人过活,哪儿来的姑娘?!”
“周老太太一生未嫁,至今还是个姑娘身,我有说错么?”楚龙吟瞪回去。楚凤箫干脆不再理他,扬声儿叫随唤小厮吩咐伙房上菜。
庄先生庄秋水始终坐在那里面无表情,听得楚龙吟开他玩笑连眼睛都不眨一下,若不是他的胸膛还随着呼吸微微起伏,这身黑衣配着白脸还真像是乍了一尸。
“秋水,几时请咱们喝喜酒?”楚龙吟继续发问——他兄弟俩一人收了庄夫人一碗莲子粥的贿,当然要帮庄夫人办事儿。庄夫人虽然没有明说,但显然是为了庄先生对成亲一事迟迟没有表态的情况而来请兄弟俩帮着鼓动说服——她这个当娘的已经对自己的木头儿子彻底没招儿了。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楚龙吟三句话不离本意,庄秋水却只木木地道:“尚无打算。”
“那个不知名不知姓、一去无音讯的姑娘又是怎么回事儿?”楚龙吟很是了解庄秋水的为人,因此说话绝不绕弯子,直来直去毫不隐讳。
“萍水相逢。”庄秋水说话也很有乍尸风,能少说一个字绝不多说一个字。
我暗自庆幸他并不是真的木讷到家,万一不小心说出“那姑娘”就是楚凤箫上次托他医治的人来,我就完蛋了。
“噗——”换楚龙吟笑得喷茶了,用手背一揩唇角水渍,“您老成天不是案发现场就是衙门验尸房两头跑,街都不逛一步,到哪里同大姑娘萍水相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