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老板送啤酒的功夫,就手端了一碟花生米,乐呵呵的送给他俩喝酒:“老婆子刚炸的,贼香。”“我今天是特意来跟你道歉的。”店老板走了,秦书笑意微敛,郑重其事的语气弄得覃梓学不好意思了。“什么道歉不道歉的。”覃老师端起冰啤酒跟他碰了下杯子:“咱们认识多少年了,这种感情在这儿摆着,书记你这么说话就外道了。”秦书喝了口冰啤酒,摆摆手:“是我不对。这些年绷的太紧了,战战兢兢的生怕说错话做错事,心累。兄弟我不是拿你当外人,也不是提防着你。事实上前天晚上那句话脱口而出我就后悔了。我他妈跟你打什么官腔装什么样子?咱俩之间,有什么不能说的?”灯光洒在秦书头顶,把男人斑白的发丝映的闪亮。“刚进门时候,我说我羡慕你和小魏,是真的,不是客套话。季国庆老埋汰我,说我半截身子入土小老头了,也不知道成个家找个知冷知热的。我不是不想,是真不行……”男人眼底有微微的泪光闪动,让人跟着难过:“我小舅妈,没了……我家那一大家子,大部分家务劳作都落她身上了。我姥我姥爷走的早,我考学出来没几年他们就没了,那时候就有人给她说媒,劝她改嫁,她不肯。后来没多久,我妈她们那边就分了家,我妈看我小舅妈一个人孤零零怪可怜的,就带着她一块儿过了,想着我们家关系简单没什么事儿,也让她忙了这些年好好歇歇。说起来还是我混账,这些年因为自己那点私心不敢回去,就逢年过节的汇点钱,给我爸妈,也给我小舅妈。她就攒着,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店老板来上菜,秦书住了嘴扭过脸,微红的眼圈泄露出男人几分狼狈,看过去让人不忍。“秦哥,”覃梓学听得难受,也只能让他看开点:“也都过去了,别想那么多了。你现在好好的,她九泉之下也安心不是?”秦书点点头又摇摇头,伸手捂住眼睛,再出口的声音带了哽咽:“我早该回去的。你不知道……前两年她发高烧,烧糊涂了,拽着我妈的手说,三儿回来了,三儿回家看她了。后来我妈就、就让她嫁人。一开始还顾及脸面说的客气,后来看小舅妈不肯,话就难听了……我妈那性子你不知道,人不坏,可是不好相处……我小舅妈逼急了,说自己都那么大岁数的人了还嫁什么嫁,不要脸的吗?我妈就说她……惦记着不该惦记的才是不要脸……第二天早上起来,我妈是后悔了,想着都是一家人,这么疑神疑鬼的,还把话说的那么难听,不应该。我小舅妈这么些年也不容易,就去她屋里,想着叫她一块儿去赶大集,也算是和好了……进了屋,我妈看着人躺在木板床上,背对着门,就笑话她这么大年纪了还赖床睡懒觉。走过去推她……人身子都硬了……”眼泪顺着男人的手指缝淌下来,滴落在酒杯里桌面上,晶莹剔透。“是我回家奔丧,我妈跟我说的……前一天晚上吵完,我小舅妈自己换了身新衣裳,躺床上喝了敌敌畏……她怕屋里味儿大,还记得把窗户敞着的……”男人泣不成声。这些压在他心底的东西沉甸甸的,快要让他窒息了。“秦哥。”覃梓学也红了眼圈,嗓子哽的难受:“节哀。”“嗐。”秦书惊醒,胡乱从口袋里拿出手帕按在眼睛上,声音含糊:“瞧我这……失态了。不好意思啊小覃。”俩人这顿饭都没怎么吃,是以结账出门的时候,覃梓学拎着的三大份菜几乎是原封未动。“秦哥你拿个菜回去吃吧,夜里饿了也垫巴点儿。”覃梓学踌躇着,即使知道自己的安慰苍白无力,还是说了:“人死不能复生,你也得往前看不是?”“跟你说说好多了。”秦书已经从那种压抑的情绪里挣脱出来了,整个人看过去还是有些萎靡,但是比陷进去时候振作了些,眼睛也有了光彩:“这事儿弄得我妈特别后悔,可是人都没了,还能说什么?她给我留了个盒子,光明磊落的连盖子都没封上。里头装着这几年我汇给她的钱,分文未动。还有一张纸条。她没读过书,那几个字歪歪扭扭的,应该是村里扫盲班学的。她写,三儿,好好做事,出人头地。小覃啊,你说,我这辈子还怎么再找别人?我只恨自己懦弱,为什么就不能不管那些世俗的偏见,带她出来,让她也享几天福。她这辈子……太苦了。”覃梓学拍拍他的肩膀,无声叹口气。“你俩好好过日子。”秦书勉强笑笑:“我现在算是活明白了,小老百姓啊,平平淡淡安安稳稳才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