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两个伤员和其他几个受伤的民兵被迅速送进了野战医院的急救帐篷。
帐篷里浓郁的来苏水的味道让我昏昏欲睡,朦胧中有护士给我冲了个澡,然后医生检查了我的身体,确定没有大的伤口后给我挂上了一瓶葡萄糖。
躺在行军床上看着帐篷顶端悬挂的应急灯在夜风中摇曳,几只小虫子围着灯管不知疲倦地飞翔着,我的眼皮变得酸涩起来。
周围的医生护士开始异常忙碌起来,前线又有一批伤员被送了进来。并不宽敞的野战帐篷变得异常拥挤。我们先到的一批伤员们很快被战士们抬到卡车和吉普车上去了。我也被抬进了一辆吉普车,输液瓶被护士挂在车蓬顶上。
敌人还击的炮火已经落到周围的山丘顶上了,感觉爆炸好象近在咫尺。
&ldo;快点转移,敌人已经在扩大搜索范围了,我们今晚的反击作战已经完成任务了。前线部队准备撤退转移了。你们现在就出发。&rdo;车外一个人大声地和司机说话。
第五节
雨点不分彼此地落在车棚顶上,密集而又郁闷的细碎敲击声象层朦胧的纱衣覆盖着人们的耳膜,从山坡上跳跃着坠落的水流拍打着岩石发出哗哗的声响点缀着并不安分的夜晚。惊恐的喊叫声此时极不合适地打断了大自然在夜晚的吟唱,尖厉紧张的喝喊声引起站在公路两侧的人群极大的骚动,嘈杂的叫嚷声逐渐变大。
我惊觉地坐立起来,睁大了眼睛从车窗的缝隙里探头向前面的车队看去。一团炙热刺目的巨大的火球在远处上空迸裂开来,紧接着强烈的冲击波卷裹着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扫荡着公路上的物体。习惯了黑夜的眼睛无法适应眼前这团刺目的光亮,我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当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我的心被眼前可怕的情景死死攥住。
公路上距离炸弹爆心最近的车队成员遭遇了毁灭,还没有及时从前面车队的卡车上撤离到安全位置的一些人在发出几声撕心裂肺的喊声后消失在迅速变大的火球之中;车队中位置靠前的几辆轻型皮卡被冲击波随意地抛掷起来狠狠地砸在公路旁边的岩壁上发出痛苦的破碎声,其他距离稍远的卡车也被冲击波掀翻,有几辆卡车迅速开始起火燃烧。
不知道什么时候司机老陈从混乱的夜色中出现在车门旁边,边拉开车门边焦急地吼道:&ldo;赶快拔掉针头,跟我走!&rdo;
我的身体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僵硬起来,笨拙地拔下输液针头后我几乎是被老陈拖出吉普。
两个人仓皇地在公路上跟随着众人寻觅构建在公路旁边山坡上的防空洞。我没有穿鞋,身上也只穿着条护士刚给我换上的短裤,冰冷的积水迅速把凉意从脚底传递到我身上的每寸神经里,我身上的汗毛瞬间全部直立了起来旋即又被稠密的雨点所打湿。夹杂在人群里,我俩越过一个又一个已经塞满避难者的小防空洞,有的防空洞里的躲避者几乎都站在门口了。伤员、司机,还有一些随行的民兵们都神色不安地竭力躲避这场从天而降的灾难。
山顶上的防空火力点迅速地回应着敌人投掷的防区外洒布弹药,密集的防空炮弹飞行的弹道轨迹被曳光弹头清晰地标引在空中,只是不知道这些守护神能够把这场灾难控制到什么样的程度,现在的天空充满了灰暗的惊恐与死神即将光临的压抑。夹裹在人群里,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耳朵里只剩下无数只脚踏在雨水里发出的劈啪声和人们张惶的叫喊声。
又一枚炸弹在后面不远的半空中爆炸,被火光照亮的众人那些被拉长后怪异的背影散乱地投射在岩壁上。我低着头大口地喘着气,镜片被雨水打湿后我已经无法清晰地巡视四周的情况了,潮湿的空气急速地在鼻翼里鼓荡。
我已经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ldo;快进去!&rdo;司机老陈一把把还在向前奔跑的我向路边拉扯过去。
是个防空洞,里面只有一个人。我俩刚跑进防空洞后面的人就摩肩接踵地冲了进来,准确地说,他们是被炸弹形成的冲击波给轰进防空洞里。黑暗中几个人滚成一团,我躲闪不及被重重地压在下面的泥水里。
在众人一连串的庆幸和咒骂声中我被老陈从地上拽了起来。
&ldo;一个糟糕的晚上。真不知道下面还有什么可怕的事要发生。&rdo;我边擦拭着胸口的淤泥边叹息道。我刚才还算平和的心情顿时被深深地摁进冰水之中,胸口好象被块石头死死地捂着。
又是好几次爆炸,敌人好象已经认准了目标,联合星正在有条不紊地调集他们的空中火力对我们这个狭长的山谷进行地毯式攻击。
山谷里现在是死神的舞台,雷与电的邪恶力量在这个狭长黑暗的甬道里肆虐地展现着它们的威力,一个接一个的巨大爆炸撕扯着山谷里一切突出的物体,溪涧里的河水混合着公路边上被爆炸剥离的大块石头撞击着山坡上的岩石发出让人牙齿发酸的撞击摩擦声,防空洞厚实的墙壁上一些并不牢靠的附着物和小石子也在冲击波的挤压下扑蔌蔌落了下来。
外面地狱般的景象让防空洞里的人们竭力地向防空洞的深处挤去。黑夜中我无法看清周围人的面孔,但可以想象得到大家的表情。死神在洞口来回地游荡着,随着防空洞的墙壁每被重重地撞击一次,就有一股杀气腾腾的死亡气息在防空洞里打个转悠,大家于是便不由自主地向里面更加紧张地挤进一次。狭小的防空洞满满当当地簇拥着几个汉子,大家都张着嘴承受着巨大的声波冲击。我被几个大口喘着粗气的身体压着,外面爆炸的闪光不时照亮防空洞顶端潮湿的岩石。黑暗中我的手被一个人死死地攥着,他的手臂开始还在微微地颤抖着,指甲深深地掐进我的肉里面,随着没有尽头的爆炸,他紧贴着我的身体象塞糠一般哆嗦起来。周围几个和他贴在一起的人的身体也不由自主地震颤起来,紧接着所有死死靠在一起的人如同感染瘟疫一般身体都开始哆嗦起来,我甚至听到旁边几个伙伴牙齿撞击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