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们已经明明这么接近下头的人了,纪云却在这楼梯上停住了脚步。他大概是害怕。害怕见到太子妃荣秀丽,又害怕见不到太子妃荣秀丽。人心人性,便是如此。反而是下头的人听到了上头传来的脚步声,那人发出了声音在矿洞之下回响:“东郎,是你回来了吗?可打到水了?”
是个女子的声音,让聂屏书的心头不由地“咯噔”一下!她转头看向了纪云,果然看到在一旁墙壁上的火把明明灭灭之下,纪云的嘴角微微颤抖了起来。而后,纪云的脚步坚定地继续朝着下头走去。聂屏书看向了沈江屿,他微微点头,似乎在示意聂屏书,说话的声音就是太子妃荣秀丽的。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聂屏书怎么会想到,朝中堂堂太子妃娘娘,竟然会在这个矿洞之中生活呢?他们走下去的时候,聂屏书也瞧见了这个矿洞之下的全貌——就楼梯下头入眼所及而言,那一片区域其实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大。只有一间屋子的大小,大约还没有聂屏书他们的云顾花坊大。可以看得到,那“屋子”的周围,全部都是废弃的矿坑。但那个“屋子”的区域,却被布置得像是一个家一样。那“屋子”的最左边,放着一张石床。石床上头铺着大红色的床单,枕头和被子全部用大红色牡丹或者鸳鸯的图案所罩了起来。如果不是这里是一个矿洞的话,那左边的“寝室”区域,很容易让人想到新婚的洞房。而“寝室”和“正厅”,只是用了好几块模样不同的屏风给隔开的。光是看着这几个有木的也有破碎的琉璃的屏风,聂屏书的第一感觉就是:不知道他们是从哪个垃圾堆里将这些旁人不要的屏风给捡出来,然后凑到了一起的。而看上去那个像是正厅之中的桌椅也是如此,分明就是拼凑出来的,一张桌子和四个椅子竟然是三种不同的才知不同的颜色!至于“正厅”的后面,便是厨房了。而说话之人的声音,就是从厨房里偷传出来的。这是聂屏书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女子。她身着打着补丁的褐色粗布麻衣,像是偷偷穿了谁家老母亲不要的衣裳一样,那衣裳大得很不合身,必须要用布条捆在腰上,才能勉强挂在这个女子的身上。她的头上也带着同色系的麻布,用一根筷子将头发挽在脑后。但即便是如此简朴甚至可以说是穷酸的样子,也遮掩不住这个女子身上散发出的贵气和美丽。她未施粉黛,面却不抹自白。一双盈盈秋水一般的眼,在这黑暗的矿洞之中,恍若唯一的星辰,散发着光亮。只是在看到纪云的那一瞬间,她眼眸之中温柔又期待的光亮,就变成了恐惧和不安。她本来是在做饭,却在此刻将手中的锅碗瓢盆“当啷”一声,散落一地!纪云缓缓地走了下去,他们二人只是望着彼此,似乎都不知该说些什么。沈江屿也拉了聂屏书的手,他们跟在了纪云的身后。直至所有人都走下了台阶,聂屏书看到女子接连后退。她没有想到,纪云会出现在这里:“殿下……您……您怎么来了?”
一个“您”,便露出了他们二人之间的疏离之感。但荣秀丽接下来的反应,却让所有人都有些心寒了。她忽而愣了愣,然后看了纪云的身后,整个人都露出了一副害怕又担心的模样来:"东郎……你们把东游怎么了?他已经被你们抓住了,是吗?!"那一瞬间,聂屏书似乎看到了纪云眼中的绝望。纪云张了张口,有千万句话想和荣秀丽说,但终究什么都没有能说出来。他的心,一定很痛吧?聂屏书上前一步,皱眉看向了荣秀丽:“您误会了。我们没有见到东游,此次前来,只是为了找到您。”
她第一次见到聂屏书,但却半点儿没有太子妃的气势。她甚至后退了一步,对聂屏书的话表示疑惑:“没有见到东游?那你们是如何找到这里的?”
她切切看向了纪云:“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即便是要杀了我们,也总要让我见他一面吧?”
纪云叹息一声,转过头去,想说的话,却都说不出口了。沈江屿对聂屏书点了点头,聂屏书也明白他的意思,走上前去,盯着荣秀丽:“即便是你想离开殿下,也该好好的道别。这一路,不管殿下如何艰辛才能走到这里找到你,你都可以不在乎。但你口口声声只有东游,那我也告诉你,你不知道我们来到这里,冒了多大的风险,难道你也猜不到,为何东游今日一直都没有出现吗?”
聂屏书的心里,已经生出了不好的感觉。恐怕这个荣秀丽,只是一个针对太子殿下的“诱饵”。而太子殿下,义无反顾地跳入了这个坑中。荣秀丽毕竟也曾是太子妃,不必聂屏书说得太过明白,她就知道聂屏书想说什么。她摇头,不知是不敢还是不愿面对那个事实:“不,这不可能!你们是说,东游用我做诱饵,将你们引来了这里吗?这不可能的!他不会那么对我!他何必以身犯险,他要知道,他招惹的可是——”“哈哈哈!”
然而荣秀丽的话未曾说完,便有一个男人的笑声,从他们头顶的台阶上响起!聂屏书对那笑声很陌生,但显然纪云和沈江屿对这个笑声熟悉。纪云甚至不必抬起头来,眸色就冷了几分:“齐王,果然是他——”齐王,乃是当今太子最大的政敌。为了引太子入局,他可以说是煞费苦心了!聂屏书抬头,果然看到了一个身着华贵的男人,突然就带着许多士兵出现在了楼梯上方。随着他的笑声,那些士兵们齐齐点亮了手中的火把。一时间,这矿洞被照亮。聂屏书也看到,那些士兵里,有许多的弓箭手!在这小小的矿洞之中,他们站在高处,简直就有着巨大的优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