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师傅被厂长叫去办公室谈话。回来后铁黑着一张脸往地上啐了一口痰。马师傅端着茶缸站在墙根阴凉处喝水,见状问道:“怎么了?”
“活该我倒霉!去年少说来了二三十个,就他妈这么一棵老鼠屎让我捡着了。”安师傅脱下工服换上自己的外套,掏出摩托车钥匙往外走。
马师傅又问:“进局子了?”
“死了!”安师傅大手一挥,“俩二刈子殉情了!”
拿着撬棍路过的范欣荣正巧听到安师傅的话,他停在不远处看师父。马师傅放下茶缸子走过来,经过他身边笑道:“今年是个好年,老天爷见天的收祸害,好事啊。”
范欣荣淡淡地笑了笑。
刘明的死并没有在汽修厂掀起波澜。警察甚至都没有上门。又过了两天,厂长请大师傅们吃饭。隔天,范欣荣就从师父嘴里知道了刘明的死为什么这么悄无声息了。
刘明父母早知道儿子的癖好。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且刘明向父母保证一定会结婚生子,但是在结婚前他想过几年自在舒心的日子。就这样父母纵着忍着,只等刘明结婚收心。夫妻俩几天不见儿子,下班后一起去了刘明住的房子,进门就发现儿子跟一个男人赤、条条地躺在床上,发生过什么一目了然。
刘明父母痛心却不想把事情闹大。而且另一个死者早已成家有儿有女。两家商量过后,决定将事情瞒下。
——
七八月事丰安市最酷热的时候,烈阳几乎每一日都肆无忌惮地炙烤着这个工业城镇。
南厂人依旧忙碌,只在闲暇时候偶尔提起侯家兄弟——哥哥候盛安贪污腐败,牢底坐穿;弟弟候盛明杀人潜逃,生死不明——十几年里,两兄弟从南厂讳莫如深的存在变成了茶余饭后的笑料谈资。
南厂家属楼及二院有孩子的家庭,大家长们不约而同地拿此案例教育自家孩子——贪污腐败,吃牢饭,杀人放火,吃枪子儿。
杨梅进入南厂医院实习,像她说的那样她一直待在医院里,找各种借口不去跟范欣荣见面——一是跟过去告别,二是怕自己见到范欣荣后功亏一篑。
七月,范欣荣每周都会来医院看她。瘦高的青年躲在看病的人群里远远望着她。
有时他们离得很近,有时离得很远。最近的那一次,范欣荣距她只隔着两个人。七月底杨建来找她拿钱。杨建平时对她动辄呵斥谩骂,拿到的钱比预想的少了,更像收不到债的债主一样蛮横粗鲁。就在杨建扬起巴掌甩向她的时候,范欣荣大步冲了过来,意料之外的是另一个人的手先钳住了杨建的手腕。
杨建被掼到墙上。钟大丰把她挡在身后,像每一个护卫未婚妻的男人那样将她死死地护在身后。
那天,她和范欣荣之间只隔着一个杨建和一个钟大丰。
八月末,实习即将结束。出差回来的钟大丰打电话到护士站让她来医院正门。挂断钟大丰的电话,杨梅穿过医院大厅走出医院,抬头就看见钟大丰从车上下来。钟大丰穿着干净的白衬衫和笔挺的西裤,站在白色桑塔纳旁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看见她,钟大丰朝她挥手,然后打开后车门从里面拿出一个手提袋。
杨梅停在车子另一边,眼睛注视着钟大丰的一举一动,余光却感觉有人灼灼地盯着她。她抬头往前看,视线穿过马路蓦地撞进一双冷漠的眼睛里。
马路对面,公交站牌下的人群中,一张熟悉的面孔对着她,一双眼睛默默地凝视着她。下一秒那对眼珠悄然转动落到钟大丰身上。
杨梅身上顿时出了一层冷汗。
钟大丰绕过车头,将一个漂亮的手提袋递到她面前:“脸色不太好,又没睡好?”
杨梅垂下眼看递到手边的袋子,手犹豫着伸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