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心门?不!没有!
蔡咏诗看着他的傻劲,许多话涌到嘴边,她想起自己在妓寨里“成长”为女人的第一天,想起在广州指天指地替她赎身的恩客,想起曾有过的少女怀春的悸动,想起一个小时之前肖海火热的拥抱,她想告诉眼前这位小弟弟什么是世界上至高的快乐和至深的欺骗。沉默了良久,蔡咏诗才喃喃道:
“你有没有觉得,公子哥儿在你眼里和其他人不一样?”
“一样啊,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
“那公子哥儿可有把你和其他人区别对待?”
甘小栗不做声,这个问题的答案对他来说有点难,要说是,他没这个自信,要说不是……他又觉得如果这样都不管区别对待,那自己心中好像又有期待落空了一样。甘小栗不敢告诉蔡咏诗某天晚上,就在简行严房间地板上那个草率搭起的小帐篷。
他抱着脑壳摇了摇,说:“小蔡姐,你是不是很懂男人啊?”
“不敢说懂,论最懂男人的,还得是男人。你们男人心中似乎永远一道女人碰不得的门,只有男人才有办法打开。”
“你说的好像……每个男人……都得喜欢男人一样……”
蔡咏诗又笑了起来:“谁说不是呢,性别这种东西,一定要规规矩矩地分成两边的吗?在我的床上,多少奇奇怪怪的男人,把人的衣服蜕去之后,变成小女孩的,变成儿子的,变成畜生的,数都数不过来。一旦他们从床上跳下来,又装得和平时没有两样,变成了天底下最男人的男人,压过女人最多的男人。”
经她这一说,甘小栗忍不住去想简行严是不是也像她说的这样,顺藤摸瓜,他又想到了简行严蜕去人类的衣服之后,到底是个什么模样……他记起自己见过他的裸体,就在姓周桥失火的第二天早上,简行严睡在白色的幔帐之间,他的下半截打自己眼前晃过。原本甘小栗不作任何想法的,现在想起来,脑子里有一种迷乱的晕眩。
“小蔡姐,那是什么?”甘小栗在蔡咏诗坐过的蒲团下面发现了一张纸。
蔡咏诗捡起来,回答:“那是一封情书。”
“肖大哥写给你的吗?”
“他写了句英文,可惜我看不懂,要不你找你那公子哥儿给我翻译翻译?”
“这不是你私密的事吗?”
“情书而已,我才不怕。经得住爱情的人才能活得更好。”
甘小栗犹豫着,把情书在手里摩挲了一下,终于还是塞进口袋。
蔡咏诗出去复又返回来,手上端着一个茶缸,“喝水吗?刚刚的宵夜真是咸死人。”
甘小栗接过茶缸,咕噜咕噜地喝了大半,一股冰凉的清流沁润了他的心,他重新镇定下来,望着关公像底下的蔡咏诗,两道鱼尾纹刻在她的眼角,显得她那么慈祥那么亲切,甘小栗的心里涌起一阵感激。
“我们会活得更好的,小栗子。”
口信与情信(三)
越来越身不由己、脱离轨道的张靖苏最近是越发的忙了。
首先是报社的事。报社金主许文彪先生是个热心勇敢的爱国人士,同时也是个很会赚钱的资本家,他从北边把张靖苏请来,当然不止是经人介绍这么简单,更因为他确实能接下“主编”的工作。许文彪从前依仗总编傅黎荞给他开辟了《槟榔晨报》这片媒体战场,后来嫌老傅守不住文化阵地,既然来了个张靖苏,他许文彪自然不能放过。如今张靖苏俨然过了新人期,给他的工作量终于可以加加码了,于是许文彪在办公室里紧紧握住张靖苏的手说:“张教授,副刊的事就拜托你了,我等着发行量攀升的那一天!”
第二个,四月份以来,总领事黑田开始催促张靖苏完成任务了。黑田赞助张靖苏来海峡殖民地,又不是为了让他度假,同样也是看他已经过了新人期,对当地经济活动和华侨生活有了一定了解,才开始发密函催他赶紧提交相关分析报告。黑田看过张靖苏在日本留学期间的论文,十分看中他的研究方向,在上海的时候聘张靖苏当自己的顾问也是基于这一点,现在更是满心期待他能在南洋好好收集资料,把自己的所思所想好好总结提炼,得到黑田想要看到的结论。至于黑田想要的结论,当然是能让他快速累积财富的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