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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释疑(第1页)

我面上淡然自若不动声色,实际上我从未放下过,锦晨话里话外对清蕖和湄染的刁难,还有她提及的那个荷溪姑娘。前些日子我病着,也就无从计较。近日来好些了,时常瞧见清蕖时不时看着我,支吾着说不出话来。我晓得她心里仍有顾虑,也不逼她,我知道她一定会向我坦白。

我看着跪在身前的清蕖和湄染,皱眉道:“有什么事情就说,别老是跪呀跪了的,我如今可没力气扶你们。”

湄染红了眼,郑重的叩头:“姑娘,有些事情我们本不应该瞒着您,可是……可是我们的确有难言之隐。如今,如今且让我们把一切都告诉姑娘,到时候要打要罚,还是要赶我们走,但凭姑娘的。”湄染说着这话,眼眶就红了。

清蕖拍了拍她的肩,略作安抚,抬眼看着我,说道:“还是我来说吧。我们晓得姑娘的心病都是由锦晨姑娘的一番话引起的,迟迟不敢告诉姑娘这些事情,就是怕姑娘不留我们。姑娘是一个好人,却因了我和湄染遭此大难。清蕖知错,不敢再瞒了。”

她叩了一个头,直起身来,这才缓缓说道:“姑娘,我原先告诉过您,我和湄染是在楼里长大的,我们是自愿做了丫鬟。这些年来我们服侍过十几位姑娘,因了我和湄染的容貌,没一个能容得下我们。我们第一个服侍的是蔓樱姑娘。我们和她一同在这楼里长大,后来她选择了成为姑娘,我和湄染就做了丫鬟跟在她身边。最初我们相处的也好。可是有一次,她的客人一眼就看中了湄染,非要向蔓樱姑娘讨要湄染。蔓樱姑娘哪里肯依,客人生了气,干脆跑到云碧妈妈跟前去要人。云碧妈妈待我们不薄,问了湄染的意愿,湄染抵死不从,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那位客人此后再也没有来过。我和湄染满心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了,还是一样的伺候蔓樱姑娘。可她却开始处处看我们不顺眼,找茬挑刺,动不动就辱骂责打,最后只让我们去干些粗使活计,连她的屋子都不许我们进。我和湄染碍着她是姑娘,有什么委屈也只好忍了。可当初那件事情闹得很大,楼里基本上无人不知。有一次姑娘们聚在一起赏花时,不知是谁提了一句这事,蔓樱姑娘就来了气。吩咐人叫了我和湄染去,竟是要当众鞭打我们。我和湄染挨了几鞭子就受不住了,还是恰好进园的郑公子瞧见了,救下了我们。可蔓樱姑娘跟前我们是再不能呆了。可是所有的姑娘都防着我们,无论伺候谁,从来就没给过好脸色看。那时我和湄染常想,是不是只要松了口,去素袖妈妈跟云碧妈妈面前服个软,愿意接待客人,那这些委屈就大可不必再受了。”

清蕖说着这些话,也不禁红了眼眶。湄染在一旁,早就痛哭失声。

这是她们受过的苦,她们受了委屈,还只道是自己的过错。仅仅只因为生得美貌,又不肯沦落风尘,委身与人。不仅要伏低做小伺候人,还要遭受无妄之灾。

我念及绻儿曾经告诫过我的话。她说清蕖和湄染心比天高,铁定是打着什么不可告人的主意,让我一定小心防着。

原来这楼里,就算善良如绻儿,都对她们俩存有成见。想来这些年她们受的排挤,一定不在少数。

清蕖稳了心神,继续道:“还好后来我们跟了荷溪姑娘。荷溪姑娘是个好人,和姑娘一样待我们推心置腹,从不因为别人说什么就对我们生疑。荷溪姑娘温柔貌美,可惜身子弱,整日里悉心调养还是不见起色。渐渐地,人人都称她一声‘病西施’。

荷溪姑娘后来病得重了,原先的客人渐渐也寻了别的姑娘。那时有一位王公子倒是时常来看望,我和湄染还说起这王公子倒是个真情郎。将来若是荷溪姑娘要嫁人,这王公子倒是不错的人选。

可是有一日,我见着天气晴好,就扶着荷溪姑娘外出走走。等我们回来的时候,竟撞见了那王公子要对湄染用强。我慌乱之下拿起花瓶砸晕了他。

后来云碧妈妈赔了半天的礼,还付了医药钱,这件事才算了了。

只是荷溪姑娘受了惊吓,又伤了心。原来,一直以为的钟情不移的佳郎,却只是看上了身边的侍女。她再也不肯见我们。直到她临终时,我和湄染守在她床前。她对我们说,她原来一直以为别人说的只是谣言,是嫉妒之心作祟。不想我们的确是养不熟的白眼狼,辜负了她的一番信任。她说她最不该的就是同情我们,信任我们。她说她恨,为何没能早一点看清我和湄染的真面目……”

清蕖说到这里,也泣不成声。湄染抱住了她,一起哭。

相依为命的这些年,所有的委屈和折辱,她们都一起承担。如今她们生生把鲜血淋漓的真相在我面前揭开。就算痛,也要一起。

我不说话,也不打断她们。这些旧事在她们心里压抑了太久,不说出来,就会腐烂发臭,就会侵蚀了她们的人生,叫她们永远活在阴影之中。

清蕖抬起头来,擦了眼泪道:“后来荷溪姑娘过世了,楼里的姑娘都嫌我们晦气,谁也不肯再叫我们去服侍。正好姑娘新来,素袖妈妈念着姑娘不知情,就让我和湄染来跟着姑娘了。”

她说着,和湄染一起叩下头去:“请姑娘责罚。”

我叹息一声,说道:“你们起来吧。”

清蕖抬起头来,一脸的不可置信。湄染也咬着嘴唇,犹豫问道:“瞒了姑娘这么久,姑娘不生气么?”

我只好笑了笑:“我病刚刚有了起色,可不想跟你们置气,不想我动怒就赶紧起来。”

她们互相搀扶着站了起来,垂首站立不语。

我看着她们的样子,知道她们心中仍是惶恐不安。于是我劝道:“你们放心,我不会责罚你们,也不会赶你们走。你们跟在我身边也有些日子了,你们两个是怎么样的人,我心里清楚。你们一直为我好,把一切都备得妥当。离了你们,让我上哪儿去找这么好的帮手?再说,我还有把柄捏在你们手里不是么?我怎么敢让你们走。才不会这么轻易的就放你们走。”

湄染听了这话,破涕为笑道:“姑娘说的这是什么话,什么把柄不把柄的,姑娘是苦命的人,又待我们这样好,就算我们不服侍姑娘了也不会胡说些什么……”

清蕖打断了她:“傻丫头,姑娘这是要留下我们了,还说这些做什么,还不赶紧给姑娘磕头。”

她们俩跪了下去,重重的磕了一个头。我微笑,心道,这才是我们之间坦诚相待的开始。

我说:“起来,你们坐下,我还有些事情要问问你们。”

她们依言站起身来,不过还是说:“姑娘问就是,我们不敢坐着。”

我晓得她们仍是拘谨,也不再强求,问道:“先前听你们话里提到了郑公子,想必你们和他相识很早了?他是个怎样的人?和那锦晨姑娘又是怎么一回事儿?”

湄染支支吾吾,还是清蕖开了口:“姑娘见到的郑公子是怎样的人,那他就是怎样的人。我们和郑公子相识得早,郑公子的确和许多姑娘好过,那锦晨姑娘也是其中一个。但这么些年,清蕖从没见过他对谁像对姑娘这样上心。姑娘或许还不知道,郑公子为您特意向神医江子谦求了方子,各种名贵的药材都往在咱们这里送,说要给姑娘补身子。姑娘您听清蕖一句劝,过去的事情过去的人您就不要放在心上了。”

我叹道:“你说得也是。但总要清楚了,才能彻底放下心来。”

清蕖只得继续说道:“锦晨姑娘跟前我们也服侍过一段时间。她是个不好相处的,就因为她的客人多看了我一眼,就诬陷我和湄染偷了她的簪子,打了一顿赶了我们走。

郑公子在姑娘来之前很是宠她,不过自从他又恰好撞见她打骂我和湄染,就对锦晨姑娘失了兴致。再也不点她的名来伺候。所以上次锦晨姑娘看见我和湄染才那样说,还拿荷溪姑娘来说事。她想必是恨极了我和湄染,连累姑娘受了她的气,是我们的不是。”

说着竟又要跪下去,我连忙道:“你们是跪上瘾了么?难道还想把我这惊鸿阁的地板跪穿不成。好好说话就是,我又不是庙里的菩萨,受不起这样重的礼。”

她们只好讪讪的站直了。

我要到了想要的答案,病还没好全,坐了半日也实在累得慌,头也有些晕,便道:“你们扶我上楼歇歇。今日之事权当做没发生过,我待你们还是和从前一样。”

她们走到我身前,扶着我上楼。我笑着说:“这就是了。将来无论发生什么事,咱们还是要相互扶持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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