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到自己绵长的呼吸,然后,扯了下嘴角:“我和崔迟真的是父女关系?”阿普沉默,眼眸轻轻地眯起,腮帮子有些紧:“嗯,结果出来了以后,我又让专业机构再次进行了鉴定,结果就是这样。”“怎么会呢?”江际白动了动唇,她的嗓音轻得几乎听不见。阿普不知道如何解释。崔迟想解释的,但不知道该从哪里解释起。他想先说,小时候刚满月的她有多么可爱,就像一团雪团子。他又想告诉她,有一天他们不小心把她给弄丢了。他还想告诉她,是他错了,他应该坚持找她的。他还想说,还好他的骨髓和糯糯匹配。但此刻他最想说的是——对不起。对不起,没能找到她;对不起,让她成为孤儿;对不起,抱回了一个孩子替代了她;对不起,为了养女还伤害了她。一瞬间,所有的荒谬感都笼罩在江际白的头顶。江际白抿紧了唇,想笑,又觉得嘲讽,她眼眶有些湿,她深呼吸,隐忍了下去,闪着泪光,笑得讥嘲:“这是命运在跟我开玩笑?”崔迟想伸出手去碰碰她,或者说什么安慰她,但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他始终是做错了。他让自己的女儿流离失所,在社会的底层中被践踏,被蹂躏,被羞辱。而这些欺负他女儿的人中,也包括了他自己。江际白思绪混乱,她脚步有些不稳的后退一步,阿普及时扶住了她。她怎么会是崔迟的女儿?她想到崔婉婉,想到崔扬,还想到了崔夫人。她眼睛微微眯起,两步跨到崔迟面前,半蹲了下来。她看着崔迟,眼神中皆是执拗。“你说我是你的女儿?什么女儿?私生女吗?那我生母是谁?”崔迟不敢看她的眼睛,混沌的眼珠只看着自己的膝盖。“际白,你才是我的亲生女儿,婉婉…婉婉,她是我抱来假扮你的,没有任何人知道。”“呵呵,”江际白冷笑两声,“假扮?我就这么不配做你们的孩子?”“不是的,际白!际白,对不起,是我没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是我们弄丢了你,却没有找到你。为了让家庭安宁,所以我随便抱了一个年级相仿的孩子来当你…”江际白这下真的笑出声了。“所以…这么说,崔夫人就是我亲生母亲?崔扬是我亲哥哥?”江际白忍着怒火,从嘴唇中蹦出一个个字。“对。际白,之前我们不知道是你…所以对你造成了很多伤害…请给我们一个弥补的机会…爸爸真的错了…”江际白惨白的脸竟然牵扯出一丝笑,只是笑的极其讽刺,“我这辈子都没怎么开口叫过爸爸,因为没有机会。我也不知道爸爸是用来做什么的。我以前小时候没有爸爸…现在更不需要了…”江际白转过身子,背对着崔迟。她本能的逃避这种事实,这种认知。此时此刻,她宁愿她的爸爸就是早早出车祸去世的老实男人,也不愿意她亲生父亲是这样一个人。他根本就是把她给丢了。然后呢…随便找了个人来代替。日子也是一样的过,看样子还更幸福。他有没有想过,那个被他丢掉的女儿在哪里生活?有没有好心人待她?会不会被野狗叼走?还能不能活下来?没有,通通没有。她像被人遗忘的包袱随便扔了。“际白…我…对不起…我…真的…”“你走吧,我就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江际白的声音冷淡的就像一阵带着刀子的寒风,吹过人的面颊,轻易的划开上面的皮肤,然后鲜血淋漓。崔迟望着她决绝的背影,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然后自己慢慢的推着轮椅走出了房间。门再次关上。江际白双腿一软,就掉到阿普的怀里。她脸色很不好看,嘴唇也抿的很紧,她像只鸵鸟将自己埋在阿普的胸膛前。而后,一阵呜咽的哭声从他胸前传了出来,声音闷闷的。她哭了好一阵子才停下来。真的太搞笑了。爸爸?崔迟?那个曾经为了崔婉婉,威胁她要永远离开这座城市的人。为了拆散她和苏今昱,让苏今昱对她死心,还逼她录下了一段台词的人。而现在,他怎么敢让她认他?不止是崔迟,还有崔夫人、崔扬应该也会觉得很难堪吧!崔扬,疼妹妹疼到了骨子里了。为了这个妹妹,她被他害得好惨好惨啊。喝酒被设计成陪酒妓、女,被警察扫黄打非抓进局子。在监狱里还被人特殊招呼,差点一条命交代在里面。后来还煞费苦心将她和糯糯骗到他家,然后用藏獒吓她和糯糯。呵呵,这种人是他崔扬?出去说给谁听,谁也不相信吧。至于崔夫人,就更可笑了。仅有几次的沟通,也没有一次的正常的。她对她的厌恶和不喜已经很明显了。啊,江际白想起来了,这个崔夫人上一次打了她一巴掌,抓了她头发,还用难听的话骂她。这样的人,是她的母亲?阿普胸前的衣服已经被泪水浸湿。阿普如鲠在喉,他两人之间只有沉默。江际白低下头,呼吸绵长,她梳顺了一下头发,淡淡地笑了笑,她嗓音有些颤抖:“你可以先出去一下吗?我需要时间冷静思考。”阿普没说话,却安静地抱住了她,然后,过了一会,他在她的耳畔低声道:“宝贝,让我陪你吧,你就当我是个恒温的人形沙发,质感很好的。”江际白低下眸子,晶莹剔透的泪落在阿普的手背上,滚烫濡湿。崔迟走出房门,混沌的眼睛里落下两行泪水。他从来没想过,他离他的女儿,会这样近,原来他们早就有接触了,原来她就在他的城市,还默默的来到了他身边。他只觉得身体里的血液轰一声,全都冲上了脑袋,他面红耳赤,心里一瞬间各种情绪涌了上来,震惊,激动,还有羞愧。陌生人三个月后。在一片绿荫环绕的私立医院,门口停了好几部车,几个工作人员在院子里进进出出。一个高大英俊,五官立体的男人推着一个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个五岁的小女孩。男人旁边站着一位娇小温柔的女人,戴着个帽子,穿着很简单。他们一起走了出来。几名工作人员将打包好的行李一一搬上车子。“麻麻,那个爷爷怎么又来了?”糯糯好奇的指着站在医院门口树荫下的长者问道。糯糯恢复的不错,一张粉色的小脸蛋又恢复圆鼓鼓的样子,头上还带着个可爱的小熊毛线帽子,整个人生机活现,看起来比毛绒娃娃还可爱。江际白不用抬头看也知道,那个地方站着是谁。这段时间他经常出现。有时候是早晨,有时候是中午,有时候是傍晚。他没有上来打扰,只是默默的看着他们,时间也不久,大多数是看了一会儿就走了。江际白没想和他有过多的接触。认亲什么狗血的情节还是别发生在她身上,不然她会觉得恶心。就像现在这样,当陌生人也不错,她的生活有阿普,有糯糯就足够了。“妈妈,那个爷爷看起来好孤单啊,他好像在对我微笑,我要不要过去和他打个招呼呢?”江际白弯下腰,温柔的摸着糯糯的帽子,微笑着说道,“宝贝,你想去就去吧。”阿普推着孩子向那位老者走去。崔迟似乎也意会到了什么,抬起脚步也向他们走来。“老爷爷,你是来看我的吗?谢谢你呀,可是我们现在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