誉王的寝殿附近安安静静的,外有太监在值守,苏沉鼓起勇气上前,请人替他通传。
他想:小誉王若不见他,便是无事。他折返回去,也算他来过,不负本心。
而那小太监进去没多久便出来了,说誉王殿下允他面见,将他往里面领。
此时已是深夜,八岁的誉王在床上半躺着看书。他身上只着一件深灰色的单衣,衬得襟口肌肤雪一般白,玉冠已卸下,墨色长发散开披在肩上,还有一对褪去鞋袜的裸足踩在鹅黄色的褥子上,白玉似得通透。
苏沉未料对方会就这样随意地见他,愣怔了一下才记得单膝跪下行礼:“卑职苏沉,拜见誉王殿下。”
“起来吧。”李致拿手里的书卷把床帘子挑起来,“你跑过来做什么?”
苏沉原以为小誉王受了委屈正在难受,可见着却发现人家根本不像他想的那样,闲适得很,于是准备好的宽慰话语到嘴边噎了一下。
李致见状,抬起眼帘瞧了瞧他身后的小太监,那小太监便立刻低着头,倒退着出了内殿。
“到底什么事?”李致又问。
苏沉这才开口道:“卑职是来请罪的……”
“请罪?”李致挑了下秀气的眉,反应了过来,“哦,那事儿……”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到手中的书卷上,“用不着,回去吧。”
对方越是这样说,苏沉愈发不安,便又单膝跪下,道:“卑职想来献计将功补过,或许来年殿下可以……”
“没用的。”李致打断了他,“别想了,今日之事,与你一点干系都没有。我也早都习惯了。我不怨你。”
苏沉准备说的话都被堵了回去,于是只是跪在那里,一时不知该再说些什么。
“其实父皇母后责备的也没有错。我确实很讨厌我那个弟弟。”
李致终于起身,弓着背脊坐在床沿,双足则放在床边的黄花梨踏板上,一边努力回忆,一边道,
“大概……四年前吧,有一次……我和李牧抢一样东西,他跌倒了,被尘激了一下,便犯了哮症。如今我都忘记了,当时是在和李牧抢什么,却唯独记得母后责怪我的话。她说……我天性争强好胜,在腹中时便如此,恃强凌弱,挤兑兄弟,以至于出生时,李牧只有三斤重。而我足称,有七斤重。”
苏沉心口一窒,表情晦涩道:“那不过是一时气话。”
“一时气话……才更能体现内心真实的想法。不是么?”李致淡淡说着,黑漆漆的眸子里黯淡无光,“在母后眼里,我从出生前便做错了。往后又能好到哪去?”
“……”
“有时我还挺羡慕住在偏殿那个白痴六哥。他虽早被父皇抛之脑后,母妃刘嫔却一心只紧着他。”李致声音渐弱,又忽然抬高声线,“不说那些了,苏沉,听闻你明日要回东宫了?”
苏沉道:“是。”
“所以你今夜是专程来同我道别么?”
“……”苏沉咬了咬牙,从袖中摸出一颗手刻珠子,双手呈上,“誉王殿下,这是卑职前几日为您做的。如若不弃,殿下便收下它罢。”
李致看不真切苏沉手中的东西,便屈尊降贵从床沿站起身来,裸足走到他面前,取走了他呈在手心的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