吩咐这吩咐那,说起话来比在坐的男子都要中气足,并且笑声爽朗。一看就知道谁是这家里的说话人,主心骨。加上自带的洒脱和幽默,上上下下都对他表示尊敬和佩服。左右围坐了大伯冯爸爸小叔叔,依次数过来,数到他和聂晓冯时雨这里,足足12个男的。女眷就在一旁的圆桌上依次坐下,而身后的大院儿里,全是采茶工和来帮忙的邻居,落落坐坐有四桌人。吃着满桌的菜肴,喝着山林酿造的竹酒,热热闹闹比过年还有气氛。桌上的谈话不要说聂晓没有兴趣,冯尧也是左耳进右耳出。吃得差不多就问聂晓:“要走吗?这里是不是太吵了你不习惯?”聂晓夹着眼前的一条鳜鱼,瞧了瞧四周:“嗯,还行,这鱼挺好吃。”答非所问啊,这心不在焉到天涯海角去了吗。聂晓把鱼肉用筷子夹在一小盘子里递给冯尧:“你是不是喜欢吃鳜鱼,但是怕刺?”冯尧见那一盘子悉心给自己挑完刺的鱼肉,惊喜万分。又困惑地望他半天,心想:怎么你听见我心里说的话了?这…摆明了在宠我呀!冯时雨啃着一白切鸡鸡腿儿,冲着聂晓:“冯三岁他小时候吃鱼差点死在医院。”“胡说,”冯尧觉得这往事难回首,最好不要再提,严正了语气,“只是去医院把刺夹出来怎么可能差点儿死了,你又听你妈妈在那夸大其词。”“这不是我妈妈说的哦,是二婶婶说的,说当时你呼吸不到氧气,都翻白眼了。”聂晓一听,把那盘子肉拿回自己面前,再去检查了一遍里头是否有没挑完的刺,最后说:“还是别吃了。”“别,别呀!”冯尧抢了来一口闷完,这种宠爱到眼前了,哪有推开的道理,嚼着鱼肉乐乐呵呵地说:“可好吃了。”聂晓剥了大虾递他碗里。冯尧把脸笑出了花儿,吃了虾:“好甜哦,从来没吃过这么甜的虾。”之后聂晓不管往他碗里夹什么,他都尽数吃下,并且眉眼弯弯,享受在那不知道因为什么缘由而降临在自己身上的宠爱里。最后摸着自己的肚子,瘫在椅子上:“饱了饱了,不能再吃了,再甜也不吃了。”聂晓往椅背上轻轻一靠,仰着头去看冯尧家堂屋的牌匾。中式的木头桌椅,西式的展示方几,头顶一盏大大的西式吊灯,墙上的水墨画,书法,装裱得素雅。最后望向一幅巨大的油画,华丽的画框都闪着金光。实在难以去琢磨这是谁的品味,或者说这里曾经住的人都经历了什么。冯尧看出来了,笑着说:“中式的,我爷爷的品味,西式的,我奶奶的品味。”聂晓笑问:“油画是你奶奶画的吗?”冯尧小声说:“不是哦,是当年追我奶奶的人。”冯爷爷此时在桌的对面喊他:“冯尧,来说说,大年三十儿离家出走的感想,让大家伙儿乐呵乐呵。”“遭了。”冯尧起身要跑。冯爷爷又喊:“抓过来。”冯尧被他大伯的儿子一边一个抓了回去,架在了冯爷爷的身旁。冯爷爷把他后背一拍,开始捏他的肩胛骨,带着训诫:“翅膀硬了是不是?我看看是不是能飞了。”冯尧把脖子一缩去躲他爷爷厚实的手掌:“爷爷,你该管管你儿子儿媳,哪有大年三十把孩子扔家里的?一个人在家里感受被抛弃的凄凉和去青岛吃海鲜看大海,要是你的话你选什么?”大伯和小叔叔都望向冯爸爸,冯爸爸突然有了父亲的威严,一拍桌:“说什么呢,不听话惩罚你思过这是教育!你不服从教育还有理了?”“那我只能说…”冯尧左脚往一边儿迈,大着声气,“教育使人愚蠢!”说完快速往大院儿跑,并且顺势牵了聂晓的手,跑出那一堆看他笑话的人群。聂晓跟着他跑了一段距离,见他开始喘气儿,跑变成了走,最后停在了几棵树底下。“再不跑,一会儿变成批判大会了。”冯尧站直了去呼吸。“呵呵…光批你?”“哪儿啊,都得批一顿,不过谁的错多谁就是典型嘛。”“看来你不止一次当过典型。”冯尧装作不知道他自己是典型的代表,把眼拿去望树梢,往前要走,发现手上存在着一种阻力,低头一看,聂晓的手还被他紧紧牵在手里。舍不得放开又不得不放,矛盾纠结了半分钟,松了手。抬手往自己后脑去挠了挠,笑问:“应该要五点了,要不要去看看夕阳?”聂晓把手揣进裤兜,握成了拳,望了眼天:“今天是阴天,没有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