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重昱被围在人群里,晕头转向地赶蜂,伍依依嘴里说着帮他,趁机挤了进去,眼神盯住裴重昱的腰牌,正欲伸手,忽然,外面一声巨响,屋里的人都静了下来。琵琶声也停了一瞬。就在伍依依和其他人都怔愣的一瞬间,从窗外翻下半个身子,一手扯过裴重昱的腰带,顺势将腰牌收入囊中。速度之快,连伍依依都没能看清。“什么人!”裴重昱一张脸被蛰了好几个大包,左眼高高肿起,伸手提裤子时才发现敕妖咒的腰牌丢了。“快,快,你们几个快去把人给追回来!”伍依依看向青辞,他刚从窗外收回视线,连忙走到她身边说道:“是李道生。”那人翻窗的姿势,跟那天的李道生很像,更重要的是,青辞闻到了他身上的气味,是目婆在他身上留下的。“那我去追,你在这儿等南宫胥出来。”青辞还本想拒绝,伍依依刚准备下楼,一道凌冽锋锐的气息如利刃般从她眼前擦过,青辞伸手,立刻将伍依依拦了回来。“圣主,曲子还没听完呢,又何必急着走呢!”红莺浅浅抬眸瞥了伍依依一眼,指尖在琵琶上飞速拨转,方才悦耳的声音突然间变得诡谲多变,彷如黑云压城,带给人一种极其强烈的压迫感。琵琶声中带着浓浓的杀意,传进伍依依的脑子里,引得万千道“叮铃”声齐齐长鸣。里外夹击之下,伍依依被吵得头痛欲裂,若不是靠着青辞,她连站稳都困难。“依依!”青辞觉得不妙,他将伍依依放靠窗的屋角,抬手翻出百骨扇,遥挥一掌,如怒涛击岸,啪啪作响,冲着纱帐后的红莺而去。红莺手中一停,清亮的双眸迸出一丝不属于她的狠厉,水袖一收,敏捷地躲了过去。青辞趁势追击,与红莺交起手来。伍依依没听见琵琶声,头痛减弱了一些,看到青辞拖住红莺,打算先离开这里。红莺瞥见要逃走的伍依依,翻身躲过青辞的百骨扇,双脚勾住房梁,倒挂着弹奏琵琶。不过青辞很快就追了过来,红莺有些招架不住,见伍依依已经逃到楼梯口,她双眸一凝,指尖扔出一颗豌豆大小的珠子,不知击中了什么机关,突然落下一个铁笼,将伍依依困在原地。“圣主还是在这儿等城主来为好,不然,红莺可要得罪了!”青辞见伍依依被关住,一时怒气上涌,一掌劈碎了红莺的琵琶。“依依,你还好吗……”青辞解决完红莺冲了过来,还未碰到伍依依,脚下一空,瞬间掉进一个黑色的大布袋中。“阿辞!”“哈哈哈,伍圣主,畜生就是畜生,你看,好好的路不走,非要往陷阱中钻,你说是吧?”方才下楼的裴重昱不知怎么又从小阁中走了出来,脸上的肿包少了些,但依旧狼狈。“裴重昱,你想干什么,快把阿辞放出来!”裴重昱邪邪一笑,“那得看圣主配不配合了。”“配合什么?”“长寿羹。”他说道,随即招手向红莺示意。红莺擦掉嘴角的血,撑着墙起身微微颔首,而后从一个隐秘的壁橱中端出一碗羹。羹的颜色、羹盏都与那天的无异,甚至连里面的味道……“这是城主的心意,伍圣主还是不要辜负的好。”“我要是不喝呢?”“那这只狐狸的性命恐怕就难保了……”“你威胁我?”“不敢,只是不希望城主的心意被伍圣主辜负,还望伍圣主体谅一下我们这做臣子的忠心。”伍依依被曲声震荡的心神仍旧未安,她眸光紧锁着那碗长寿羹,又担忧地看了看被困在黑色布袋中挣扎的青辞。“伍圣主,选好了吗?”“依依……”青辞刚要说话,裴重昱就朝红莺一招手,忽然间,布袋迅速落下,掉落在一楼发生“嘭”的一声巨响后又被拉起来。“阿辞——”伍依依怒目盯着裴重昱,“你别动他!”“伍圣主放心,楼层不高,死不了的。”他淡漠的语气让伍依依揪心赫然,只怪方才心软,在他身上撒的花粉撒少了。伍依依沉默片刻,深吸了口气,道:“好,你给我,我喝。”宴散……风微微吹动着院中的银杏叶,夕阳的余晖散去,繁星隐隐铺洒在深幽的苍穹,细碎如沙。“快点,把石板搬过来盖上,要是等她醒了就麻烦了!”齐武挺身立在一口枯井边,面若寒冰,冷静沉稳中又显出一丝焦急。“别磨蹭了,抓紧些!”他探头望了眼幽黑深长的枯井,接着灯火,隐约照见一个女子倒瘫在井底的身影。看来还没有醒……齐武稍微松了口气,继续监督手下搬石板。盖上了第三块石板,井口被堵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齐武又叫人捡来荒草枯叶,埋在井口周围,掩盖现场。突然,风中传来一两声风铃的嘶鸣,齐武踏出院子,凝神观察了会儿,正准备回屋,听见院中接连传来惨叫声。他急忙拔腿回去,正巧撞见要救人的李道生。“你是什么人,竟敢擅闯城主府!”齐武拔刀挥向李道生,李道生灵巧一躲,反手从腰间掏出一把拂尘,轻轻在齐武背后一敲,齐武顿时感到身子一麻,随后不省人事。“婵婳!你听得见吗,婵婳……”婵婳只记得自己刚出门便被人偷袭打晕了,随后好像掉进了一口很深的井里,井底冷冰冰的,四处都渗着刺骨的寒意。她全身的骨头像是被根根敲断了一样,疼得喘不过气。“婵婳……”当她要永远地坠入黑暗时,她听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婵婳挣扎着从黑暗中醒来,看到了李道生那张焦急无措的脸。“李……道生,你怎么……”“你醒了就好,我这就带你离开!”似是怕她拒绝,李道生直接打横抱起婵婳,片刻不敢松懈地逃走。“李道生,你放手,我不会跟你走的。”“那又如何,我是不会再放手的!”“李道生……”“婵婳。”这个声音——李道生和婵婳不由得僵直了背,他颤颤地抱着婵婳转过了身,果然见到了那个男人。“师……师尊……”颜洺白衣胜雪,立于房檐之上,如一朵绽开的雪莲,清冷而威严。“婵婳,”颜洺的目光越过李道生,直直看向他怀中的姑娘,“你也要背叛本尊?”“不……没有,婵婳不敢……”婵婳挣扎着从李道生的怀抱中出来,撑着疲惫而剧痛的身子往颜洺的方向走。“婵婳!”李道生追了过去,被颜洺轻手定在原地,“师尊,弟子求您了,放过她一次吧,让我去,让我去为她死……”颜洺目光中闪过一道狠厉,嘴角微勾,“你不愿和盛光其他弟子一般,为了本尊大业而死,却愿意为了一只妖奴而死?”他轻叹了口气,似是觉得李道生已无可救药,“道生,你一开始就错了啊。”“错的是师尊,不是我,一直都是师尊……”李道生双眼赤红地望着婵婳颤巍巍地离自己越来越远,心中升起万千不甘、恼怒、恨意……揉杂在一起,最后只剩自我埋怨。他若是能强一点,若是不被师尊玩于股掌,若能再勇敢一点……或许,早就能救下她了!“冥顽不灵。”颜洺一句叹息似的声音刚落,拂尘一挥,一股汹涌凌冽的气息冲向李道生。“不要——”那道气息从婵婳的耳边擦过,等她转身看过去时,路上哪还有李道生的影子,只有点点斑驳丝碎流光,如烟火般璀璨一刹后归于灰烬。她愣了几秒,双腿失力地跪下,在那绚烂之中,婵婳仿佛看到了他们最初相遇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