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好算了?
辞职,难,难,难!
不辞职,更难!
当赛明军刚才把几块碎银抛下中环的一档报摊,拾起一份西报时,她发觉她的手在颤抖。
也不止于是彷徨失措与不知何去何从的问题,而是今时今日,自己在建煌集团的高级经理地位,并不是幸运抽奖的礼品,而是她以自己的体能、血汗、智慧、学识等等去争取回来的。
左思程当年无情的一掌,照正自己的天灵盖打下来,老早已粉了身、碎了骨,血肉模糊,了无余剩。再能苟延残喘,只为身边有儿子、有知己,责任与温情迫在眉睫,把她暂时救活了。谁想到,当年的一掌,如今才再旧毒进发,害得她五脏六腑,绞扭成一片,痛不欲生。
赛明军自加入建煌集团工作以来,除了带儿子去看病之外,她从来没有偷过懒。
今天,心情实在恶劣得不能再恶劣了,只有开小差去。
路过建煌集团的百货商场,明军双脚不期然觉得酸软,不要踏进去。走在里头,有莫名的自悲感,多少有点像被抛弃、被逐出门的一个小婢仆,还巴巴的在人家脚前脚后转,十分的无奈、猥琐、毫无自重。
请别忘记,建煌已是谢氏天下。
谢家千金之女,下嫁给自己亲生骨肉的父亲。
没有比这种关系更令人忧虑、羞惭、疚怯。简直无法抬起头来做人。
赛明军跑到儿子学校附近的一个小公园内,等候左嘉晖下课。
她坐在绿色的游人长凳上,翻着西报雇人广告,那好几页纸的雇人广告,看得人眼花缭乱,真不知何地始是落脚点,何处方是留人地?
与她同坐在一条凳上的是一个很老很老的女人,背完全弯下来,瘦骨嶙峋,甩甩荡荡,一直移动着那只干枯的手,往一个残破的纸袋内抓,抓出了一个面包,猛往嘴里塞。那个食相,寒酸暖昧得令人惨不忍睹。赛明军忽然喟叹,想想自己会不会捱生捱死,若干年后也只不过落得这老婆婆的模样与下场?
不,不会的。
赛明军挺一挺腰,她并不知道对方可曾是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誓死要挺起胸膛来,活得像个人样。
有那么一天,赛明军稍为跟这老太婆的形象相类似,又如何的令左思程窃笑?令徐玉圆失望?甚至令儿子伤心?
她站了起来,快步走到学校门口去。
等孩子们放学的校车,已经到达。明军走上前去跟那司机打招呼。
&ldo;我是左嘉晖的妈妈,今天由我带孩子下课。你不用等了!回头我会打电话给家里佣人,请她别到门口接嘉晖,谢谢你了!&rdo;
一群穿着整齐白色校服的小孩子,鱼贯走出学校门口。
都是一张张天使般愉快、纯真、美丽得近乎无瑕的脸。笑靥在阳光下有如流转的宝光玉石,闪出异彩,令人望之而舒畅、而欣悦、而兴奋、而心动、而神醉!
赛明军在这一刻,那么肯定自己把左嘉晖养下来是一项无悔行动。
小小的孩童,传递给她一个强烈的讯息:不论生活多艰辛,生命必须延续。
当左嘉晖一眼瞥见母亲时,立即扬起一声欢呼,飞奔至赛明军身边去。
&ldo;妈妈,妈妈,你来接我放学!&rdo;
明军蹲下身来,一把揽住儿子,说:
&ldo;妈妈今天放半天假,陪嘉晖玩好不好?&rdo;
&ldo;好,好,好,妈妈真好!&rdo;左嘉晖一叠连声地说。
跟着他挣脱掉母亲的怀抱,快手快脚地打开书包,翻出了一本画簿,递到明军的跟前去,说:
&ldo;妈妈,你看!&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