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说着来到那入口处。幽深的洞口下不见亮光,散发着淡淡的潮湿与腐朽之气,通向深处的阶梯十分陡峭,仅能看见前面几级,余下仿佛坍塌至了黑暗中。四耳用鼻子在入口处嗅了几嗅,随后探出小小脚尖,率先跳将下去,何忧教道平跟紧自己,两人一前一后,小心翼翼地跟着向下走去。
阶梯被两堵砖墙夹在其间,形成一条宽窄仅容单人通过的甬道。没走出几步,道平便已两眼抹黑,只听得何忧竹杖敲在石阶上“笃笃”的轻响,无法再从漆黑中分辨出他的身影。
她心里没底,只好以两手撑住墙,一步步试探着踏出。那石阶年深日久,她踩上处松脱,石砖“咔嗒”翻起,惹得她剧烈一晃,“哎哟”地轻呼出来,跟着鼻子撞上了何忧的后背。她像只夜里的小刺猬眨了眨亮亮的眼睛,轻声道:“我看不见,你等等我。”
“抱歉。”她听到很近处传来何忧的声音,接着眼前一点红豆从黯淡变得艳丽,绽放出温暖的光,从何忧的肩膀弥漫到自己的额头,她才发现自己几乎快贴在了何忧身上,手里还拉着他的袖子。
何忧举起火折,半侧过头道:“这样好点么?”他早已习惯在暗中行走,所以一开始忘记了要照明。丝绒一样的光线掩去了何忧脸上的病容,单把他精致而淡漠的五官勾勒描画,道平“嗯”的应了,却不松开他的袖子。
台阶并非笔直向下,而是折了数折,二人数着走了约莫近百级后,进到一间暗室中来,大概方位就在阁中神像的正下方处。何忧用火折四下照看,暗室不大,顶部微微隆起,四壁不是青砖,而是改用对缝大石,以铜汁灌就。下到此间后潮气愈发浓重,大石表面罩了层湿气,在火光下显得光滑异常,不似曾有刻画痕迹。
他们仔细在各处查看半晌,除了下来的石阶之外,并未找到其它门户可通往别处,何忧于是道:“也许我们错怪了宗住持,这里不过是蓬莱阁下的地宫,实际不存在甚么暗道。”虽说是地宫,可到处也不见棺椁或法器的踪迹,可能是被发现后移到了别处保管。
道平听了何忧的话,指着摆放在室中央的一个东西道:“还没看这个呢。”自从走入暗室的那一刻起,她便异常在意这个东西,目光像被它黏上一样难以移开。“封居士,这是甚么?”她满怀好奇地问道。
她手指的乃为一个奇形怪状的装置,其下部是个约五六尺见方的木柜,内载一个直径略小的铜铸圆球,铜球一半露在柜面以上,一半藏在柜面之内,有枢轴从内斜出,两个环形铜规绕于球外,一个横置于木柜表面,一个纵置在木柜之中。再看那铜球整个表面,密密麻麻开有数以千计的小孔,大小几乎无异,小孔中皆嵌琉璃珠,被火光一照,像微星般忽亮忽灭。
“这是浑象。”何忧摸着那如浩瀚星河的铜球表面道。
“啊,这我听说过!”道平想起江离也说过相似的话,就在自己向她展示外婆留下的坠子的时候。何忧则告诉她那个坠子叫做星仪。“这是用来观测日月星辰的,对不对?”
“浑天象者,以着天体,以布星辰,以俯视七政之运转。”何忧道。
道平似懂非懂,小脸近得快要贴在球面上,琉璃珠的莹光返照在她的前额和两颊上,好像是眼里那些亮晶晶星星的飞了出来。“这些漂亮珠子就代表星星?”她问。
何忧看着道平梅花小鹿般的脸庞,耐心道:“紫薇垣三十七名,一百八十三星,中外星官二百四十六名,一千二百八十一星,两项总名二百八十三,一千四百六十四星,俱列在这上面。”
“你记性可真好,不仅书读得多,还能过目不忘。”道平毫不吝惜欣赏之情,又问:“那这两个铜环呢?天上可没架着桥呀。”
何忧被她的天真逗笑了:“这木柜的上表面就相当于我们脚踩的地面,露在地上的一半球面象征着我们所见的穹隆,这横竖两个环规分别是地浑和天经,合称六合仪,是为测量天象运转而添上去的,不是实际之物。”
道平眨眨眼睛,勾起食指敲了敲铜球四周的柜面道:“可地不是在天内的么?若这半球是为天穹,你我现在不就成站在天外观赏星空了么?”
何忧赞许道:“难得你初见此物就能想到这一层。要造一个能从内观测的铜球,想想也知多有不便,所以前人才将天穹微缩,将地置于天外来反观其势,形态虽殊,道理无异。不过你说的那种也非……嗯?”
话未说尽他忽然顿住,把眼靠近那些琉璃珠仔细地观察了一番,而后边用手指轻扣球面,边将耳朵贴上球面倾听动静。做完这些之后,他将火折递到道平手中道:“没准真让你说着了。”
道平当然不知他指甚么,有样学样地把脸贴在铜球上用手敲打,略带惊讶道:“这铜壁好薄呀。”
“薄自有它薄的道理。”何忧一面说,一面在球面寻找着甚么,找到后,他以双手扒住球面,向下用力扳了扳,铜球却纹丝未动。“敢是这里太潮湿,锈住了?”他嘟囔了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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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脑的事归你,使力的事得交给我呀!”道平拨开何忧的肩膀,把火折叼在嘴里,两只手“啪”地拍在了铜球上,含含糊糊地问道:“要怎么做,军师尽管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