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朝之后,沈桂芬和翁同龢左思右想,认定是荣禄在背后说了坏话,于是沈桂芬就以刑部尚书为条件,请翁同龢上他那拜把子兄弟荣禄那儿探探消息。
于是翁同龢就来到了荣禄家,一开始,他就大骂沈桂芬,说沈不是东西,太坏了,自己要和他绝交。那神态,那眼神,简直是绝了,绝对是演技派。自古以来,当官的大多是演戏的好手,要升官,就更要勤练演技,因为他们没有ng,不能重来,演好了直接上天堂,演砸了直接&ldo;住套房&rdo;。所以不妨多和演艺界沟通,下台后当个演员也不错。荣禄涉世不深,虽然抱有警惕,还是被他的这位拜把子兄弟,两朝帝师的精彩表演给骗了,不知不觉就透漏了自己内心对沈桂芬的厌恶,而这么一点点倾向,对翁同龢来说,已经足够了。
我们的翁师傅一出门就拐进了沈府,两人挑灯夜战,想出了一个以彼之道,还治彼身的毒计,要将荣禄扫地出门,赶出京城。
腊月二十七,有个叫宝廷的&ldo;清流&rdo;党人,年底无事伤感,于是上了一道奏折,谏劝六事:明黜陟、专责任、详考询、严程限、去欺蒙、慎赦宥。朝廷一看是老调重谈,于是按惯例发交军机处议奏。没想到宝廷却顿有妙悟,悄悄对沈桂芬说:&ldo;机会来了!&rdo;原来&ldo;专责任&rdo;一条中,宝廷指满大臣兼职太多,影响本职工作。若论兼差多,那就要数他和荣禄了,但是宝廷兼的都是国史馆总裁跟阅兵这样的无足轻重的小职,于是决定舍孩子套狼,由宝廷出面奏请落实&ldo;专责任&rdo;,于是宝廷进见慈禧,主动要求去掉国史馆总裁跟阅兵的职务;慈禧一看,小事情嘛,就答应了;然后宝廷乘机提出也要给荣禄&ldo;减负&rdo;,去掉工部尚书与内务府大臣的差使,专心干好步军统领,确保京师安全。慈禧最怕的就是京师安稳受到影响,因此觉得宝廷的话有些道理,但是一下子去掉荣禄这么两个大差使,她还下不了决心。这时候沈桂芬在旁边加了把火,他说:&ldo;荣禄宣力有年,明敏干练。年纪还轻,将来必蒙两位太后重用。&rdo;这一下真是挠到了慈禧的痒处,原来慈禧最近也认为荣禄过于年轻,还需要多历练历练,于是在保护年轻干部的名义下,沈桂芬堂而皇之地罢了荣禄的官。
更大的打击还在后头,过了些日子,西安将军的位子空了出来。沈桂芬联络朝中大老,向太后力保荣禄,说他可以担当此任,且离京下放锻炼一下,正是培养高级干部的正途。慈禧一时受惑,觉得这主意不错,于是命下,荣禄一下子从中央被赶到了边远地区。这一去,就是二十年,一颗政坛新星,在他将要最耀眼、最明亮的时候却被朝廷遗忘,仿佛从来就没有这么一个意气风发、踌躇满志的青年才俊仗剑立马,为朝廷守护着大门。而这一忘,就是二十年,人的一生,能有几个二十年?青春随着岁月流逝,心情渐渐苍老。人说哀莫大于心死,荣禄的痛苦确是他不能心死,他还年轻,他坚信自己还有机会,然而这种雄心壮志每天早晨都要被惨白的现实打碎。无法想象,一个人的心,在连续破碎了二十年后会是什么样子;也无法想象,荣禄是怎样说服自己,度过这荒岛般的二十年;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甲午战争这年,荣禄借进京为慈禧太后祝寿的机会,钻营到恭亲王身边,得到了恭亲王的信赖。再次出山时,当年的骏马已经变成野狼,一匹来自北方荒漠的野狼!
野狼的生存法则只有一条,那就是生存,我们这位荣大人也一样,只要能保住他的政治生命,他可以使出任何手段。
慈禧当年想废了光绪,立端郡王载漪之子为帝,荣禄可不想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权力被端王夺走,但是又不好公开表示反对,于是一方面默不表态,另一方面给张之洞和刘坤一他们发电报,只有六个字&ldo;太后将谒太庙&rdo;,希望他们赶紧动起来。果然,他们表示反对了,还出了句名言&ldo;君臣名分已定,中外之口难防&rdo;。这时候,载漪坐不住了,他到荣府探听荣禄的态度。荣禄投其所好,忽悠他说要建什么&ldo;虎神营&rdo;,说是用老虎来吃羊(洋),用神来镇鬼,而且还要奏请朝廷请载漪亲自带领这个什么虎神营。载漪因为外国人公然表示只认光绪,反对废立,因此非常痛恨洋鬼子们。荣禄这一手正好挠到了他的痒处,使他非常爽,而且产生了错觉,认为这是荣禄对于以后他们之间君臣名分的一种认定。可见撒谎真是一门非常高深的艺术。后来,那桐和崇绮拿着《恭请废立》折,借着慈禧太后的名义又来探风的时候,荣禄干脆耍起了无赖,先是借口肚子疼,进去和幕僚商量半天,然后突然将折子扔到火里,连说&ldo;不敢看呐不敢看&rdo;,直弄得我们这理学大师(那桐)和满人唯一的状元崇绮目瞪口呆,不知所措。荣禄一看火候差不多了,于是赶紧提出他的方案。
《崇陵传信录》记载:光绪二十五年(1899年)十一月二十八日,上完早朝之后,慈禧单独召见荣禄。慈禧与荣禄有一段对话:
荣禄问:传闻将有废立事,信乎?
慈禧答:无有也。事故可行乎?
荣禄答:太后行之,谁敢谋其不可者!顾上(光绪)罪不明,外国公使将起而干涉,此不可不慎也。
慈禧问:事且露,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