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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长思从地牢出来的时候,月上中天,薄薄的月影披在他身上,镀了一层如梦似幻的光影,他手里拿着一只素白的帕子,正仔仔细细地擦他的十指。
鲜血从他的指缝中砸在地面,他面无表情地拂去,直到那素白帕子变得血迹斑斑。
祈安匆匆赶来:“王爷。”
顾长思眼皮都没抬:“讲。”
“属下打听到的消息,今夜子时末,张觉晰请了如意楼青公子入府唱戏,算算时辰,戏班子应该已经到了,派去接青公子的人应该也在路上了。”
顾长思一顿:“如意楼?”
祈安默默垂下头。
如意楼乃是嘉定城中最大的一座青楼,里面不光有女子、还有侍奉人的男人,大魏民风开放,好男风不算什么大事,只是这边顾长思捉拿张觉晰手底下的人,严刑拷打一天一夜了,他不信张觉晰什么都不知道。
如此情境还能有闲情雅致听曲儿,可见不是没脑子就是有底气。
顾长思勾了勾唇角,露出一抹讽刺至极的笑意:“他倒是逍遥。”
祈安也随他笑了下:“小的这就派人去拦住那小倌,叫张大人来过府一叙。”
“哎。”顾长思左手一抬拦住了他,“人家深夜软玉在怀、喝酒听戏,说不定还宴请了什么贵客,咱们用不着上赶着去打人家的脸、扫人家的兴。”
祈安从小随侍顾长思左右,对他所有话语中藏起来的意图都了如指掌,登时就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
他迟疑道:“王爷,那小倌所在之地乃是风月之所,您千金贵体,不宜……”
“这有什么,命贵命贱,刀光剑影前就是一条命罢了。”
顾长思手一扬,沾满了鲜血的帕子轻飘飘落进了水洼里,白日里刚下过一场雨,空气里还泛着潮。
“我看他是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儿,我还是陪张大人听一曲,顺带着当面提醒提醒他,比较好。”
嘉定城地处北方,属于大魏北境十二城之一,境外就是如狼似虎的狼族三十寨,那里冰天雪地、气候严寒,生存条件极其恶劣,于是狼族人便将北境十二城视作一块肥嫩的肉,一直想据为己有,打算侵占以供自己生存。
战火在大魏与狼族之间纷飞了数十年,直到近年来才得以平息。
因此顾长思获封定北王、驻守嘉定城后,便给北境十二城下了铁律,除了两国正常贸易往来,严禁走。私火。药、兵器、粮草等一众可为狼族战力输血的物品,违此令者,定北王可全权处置。
世人皆知定北王顾长思与狼族之间的血海深仇,也知他动起手来阴狠毒辣、毫不容情,没人会触他的霉头。
但随着太平日子过得久了,总有那么一些人想剑走偏锋、敛些偏财,张觉晰就是其中之一。
如今夜已深了,嘉定城入夜后宵禁,街道上安静得落针可闻,如意楼倒还挂着明晃晃的竹编灯笼,莺莺燕燕之声不绝于耳,顶层住着最能叫出身价的小倌与妓子。
入秋风凉,屋里早早就点上了火盆和香炉,小小的房间里温暖如春,青公子准备着前去张府侍奉张觉晰,随手将窗户开了一道缝,晚风吹进来驱散了些困意。
他对着镜子画眉描唇,柳叶似的腰身看上去不盈一握。房中门轻轻地响了一声,他头也没回,专注地用手指点着唇峰上未晕染均匀的口脂。
“今夜来得好早,等我一盏茶,尚未收拾完毕。”
脚步声渐近,青公子最不耐有人近他的身,便蹙起了好看的眉。
“怎么了,张大人今夜就如此迫不及待么?平日里……”
他目光一斜,镜中忽然出现一双眼睛,那些含嗔的尾音被他吞了一半回去。
他在风月场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就没看过这么好看的眼睛。
若是含着柔情蜜意,得叫人觉得这是个多么深情又多情的人。
奈何隔着镜子,那双眼睛里只有沉甸甸的冷漠和阴鸷,就在他还没缓过气来,那双眼睛的主人利落抬手,直接放倒了他。
搁在窗边的幂篱拖着长长的薄纱,随风飘动,一下又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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