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逸泽怕她多心疑惑自己跟踪偷窥她,于是决定在一旁再等等。可看着她傻乎乎地开不了门,先是笑了笑。又看她呆呆地望天的模样,心头就是一片柔软。
她穿着卡其色的花呢大衣,脖子堆着一圈狐狸围领,短发是贴着脖子的。刚生了孩子,身段也还带着一点少妇的丰腴,双颊还有些没消去的肉。盈盈楚楚堆雪似的一个人。
荣逸泽望着雪里的人,眼前明明是傅婉初,可又分明不是去年初遇的那个人儿了。一时间,恍如隔世。
婉初觉得有些异样,睁开眼睛,荣逸泽的脸就罩在她的上方。她脸上有些饮酒后的胭脂红,眸子里一片盈盈潋滟。她只是不惊不讶地仰着头望他。
荣逸泽被她看得心头荡漾,轻轻俯下去,却在她的唇边停留住,目光在她眼睛和双唇间流连。
婉初心里藏着轻松和高兴,仿佛也是没处诉说。借着酒劲儿,她踮着脚迎上去,轻轻在他脸颊上点过一个吻,然后调皮地笑道:“今天是腊月初八呢!可惜没喝腊八粥。”这笑难得笑得随意,没了心思意念的支配,只是从心底里散出来的开心,荣逸泽却是在那宛然娇慵的笑里束手就擒了。
这就是他的腊八粥了。他甚至忘记了去年的腊八粥是甜的还是咸的了。虽然她或许是在酒精的刺激下的失态,也可能是西人惯有的没有意义的吻面礼,可他心里是无限的欢喜。
这世间那样多的女子,或是美或是娇或是艳,每一种都自有每一种的好处。可绮罗场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故作潇洒,不是真的潇洒,而只是为着没遇着那一个人。
那个人不是从天而降,而是一点一点撕开了作茧自缚的心,又不紧不慢地抽动那茧上的丝线,一圈一圈没个断的。最后那茧破了,她就挤进心里头了。等他发现的时候,满心满怀都是她了。
他有点怨,怎么没早些年遇上,那么她定然不会经历那些风雨。又有些思量,怎么不再晚些遇着她,等到所有的仇怨都尘埃落定,那么就能许她一世平安。又有些庆幸,幸好是这时候遇着她,若没那些经历,他又怎么知道想要的是哪一个人,她又怎么会如今日这般同他在一起。
一辈子那样长,也许遇到很多能让他心动的人,可只有一个是真心想要厮守的。
她是有些醉了的模样,他却是在她醉眼里一同醉了。
沈仲凌的手牢牢地抓着树身,身体隐在树影里。那干枯的没有生命的干树皮磨砺着他的手,都是不平、都是刺。他的眼睛瞪出了火,傅婉初,你到底是跟了他!
他同唐浩成分手后,回了家又走到那后花园里,遥望着婉初的小院子。今天餐馆里的人,让他怎么都觉得熟悉。会是她吗,她会回来吗?难道,她真的就住在原来的那个院子里吗?
于是他走过来,想去拍门看看。可看着荣逸泽从阴影里的车子里头出来,看着他们满目柔情的轻吻,他心头的火,把整个人都烧着了。
假的,都是假的!从前的浓情蜜意、从前的缱绻缠绵,都是假的!那些妒忌、耻辱、不甘、愤怒都齐齐地从心底冒出来,瞬间填满了五脏六腑,心里头除了恨还是恨。
他为了他们的感情这样忧愁寡欢,她却和他风流快活!荣逸泽,这个夺妻之恨,他岂会轻易放过!
沈仲凌藏着怒气开着车,满腹恨恨,连家都不想回了,在城里漫无目的地横冲直撞一阵,等车子停下,却发现到了红袖招。
妈妈正送客出来,一眼就望着他,忙回身叫人去喊晚香。
晚香听说他来了,衣服也没顾着披上,趿拉着鞋子匆匆忙忙出来迎他。雪这会儿下得正大,晚香呵着手,到他车前,弯着身子笑问:“雪这样大,二爷怎么来了?”
沈仲凌走下车,看她冻得哆哆嗦嗦的样子,另有一番妩媚姿态,还带着少女的活泼。几分初涉人世的狡黠后头,又有一份懵懂的单纯。他心底的那些烦躁便去了些。
妈妈本要腾个雅间出来,沈仲凌却拦住她,让晚香领他去看她的屋子。晚香还是个丫头,屋子陈设简单,但也算干净整洁。
晚香引着他进屋,自己忙又出去找妈妈要茶点果子。
沈仲凌看到桌子上摊着一张素笺,上面歪歪扭扭的几个字“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没料到他不过随口一提,她就上了心。那字是歪歪得不成体面,有几分孩童的幼稚,想她不过十六岁,他当初真正爱上傅婉初的时候,她也差不多就是这个青春好年岁。
婉初,婉初。他是恨着自己的,为什么她的心都不在了,他还这样?桩桩件件、分分秒秒,捕风捉影的都能念起她!
晚香进来看他看着自己的字发呆,脸上一热,忙扯过去,把茶点摆好。娇糯地低声道:“乱写的,二爷见笑了。”
连那声音落在他耳里,都好像有几分婉初的意思。
他更厌弃自己,世上的女人那样多,她就那么好?!难道就非她不可?!
晚香把茶端到他面前,双眸殷殷地等他接过去。可他却一把拂掉那茶,在她惊呼里把她横抱到了床上。
香炉里燃着稠丽的暖香,熏得人鼻子脑子都是醉的。那身下的人,是娇小生涩的,是全然没有抗拒的十成十的迎合,落红点点更是昭然若揭的贞洁。这才是温柔乡的好处!
他的脑子里头,最美好的婉初便是这个年纪,他固执地把那些美好留在脑子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