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一阵,荣逸泽问道:“我上次提的民资筹建铁路的事情,总长大人可想好了?”
傅博尧听他又称自己的官衔,必定是撇清姻亲关系,只谈生意,颜色也正了几分:“你说的让民商投资的事情,我也跟父亲提过。可惜,他还是忌惮东洋人。”
“我也就来过定州几回,眼见都是东洋人横行霸道,铁路是经济的命脉,你这边铁路都被东洋人把持着,商用、军事都不得便利。现在新修的铁路多是举高息外债,中国人在北地连一条真正属于自己的铁路都没有……你是未来的一方之主,不知道你做何感想?我虽然是商人,也明白先有国后有家的道理。”
“慕老板的生意,是越做越大了。”傅博尧最近本就为这事情烦扰,此时也只能避过他的话头。
“生意做得再大,也不过是个生意人,也大不过总长这样做江山买卖的人。王爷的志气是在于复辟,总长的志气,怕是不一样。难道要把辛苦打下的江山拱手让人吗?”
傅博尧眉头紧了紧:“这事情急不得,还得从长计议。你说的那些,我又怎么会想不到?”
荣逸泽知道他境况也不易,也不再相迫,又想到婉初的事情,便问:“府上的下人都可靠吗?”
傅博尧不料他问起这个,飘了一个疑惑的眼神给他。
荣逸泽理了理大衣,戴上手套:“打过几回电话,传话的人都没把话传给婉初……”
傅博尧怎么会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慕老板请放心,我自会好好照顾姑姑。”
荣逸泽会心一笑:“过阵子还要新开两个面粉厂,到时候请总长大人赏脸剪个彩?”
“这个好说。不过慕老板上回提过的捐赠……”
“我会每年再增加一成的捐赠。如今咱们是一家人,自然要相互照顾。别说捐赠粮食,只要侄子有用得上姑父的地方,尽管开口。”说着不温不火地在他肩上拍了拍。
傅博尧扫了一眼他落在肩上的手,淡然一笑,然后目送他离开。
简兮的婚礼是在正月二十,那日风和日丽,干爽宜人。婚礼遵循着旗人的传统礼俗,又带着皇家气派。又因为夫家是财阀,更是比着挥霍一般。那叫一个热闹非常。
婉初多少年第一回主动在这样热闹的场合里,婚礼总是让人心情愉悦快乐。
结婚的头一天,冯至琨是要在女方家住上一宿的。第二天一早,升高桌,傅家人按辈分入座,冯少爷依次跪在桌前行磕头礼。意思是扫一扫夫家的气焰,不能委屈了嫁过去的姑娘。
家里几个调皮的格格,更是想着法子逗他。冯至琨是个话不多的青年,被捉弄的时候也只是红着脸,恭敬地由着她们闹。
第二日新娘子出门,简兮离家的时候,由傅博尧亲自抱进轿子里,双脚不落地。
婉初被年轻的子侄们围着,闹在一处,拖着她一同去送亲。
新娘嫁妆是早一天送到夫家的,婉初也跟过去看了。光是送嫁妆的车,就开了整整二十辆。简兮是嫡长女,嫁妆自然是丰厚些。
新娘的送亲队伍与新郎的迎亲队伍一起到新郎家,新郎要在新娘下轿前向轿下射三箭。按说这三箭是不装箭头的,或者空拉三回弓,可冯至琨在军中是出了名的神射手,便被人怂恿着安了箭头射了三箭,箭箭都中了轿身上,众人又是一阵叫好,更添一分热闹。
新郎射完三箭,地上铺上红毡子,新娘从红毡子上走过,然后跳过火盆,取个红红火火的意思。
新娘子接着就去坐帐,送亲的娘家人就跟在一处喝酒。席面上都是双方的亲戚,两家都是家大业大,光是亲戚就摆了三四十桌。
席上有新郎家的年轻人,见着漂亮的小姐难免过来大献殷勤。婉初从未在定州社交场上露过面,这样新鲜又美丽的小姐自然也吸引了不少年轻人。可还没说上三言两语,就被她边上的傅博尧的眼神给冻回去了。
婉初悄悄拉了拉他的袖子:“都是小辈,你别吓唬人家。”
傅博尧却是不苟言笑,侧耳低语:“是准姑父特意交代给侄儿,要好好照顾姑姑。”
婉初只能无言地抿了一口茶。
闹到了半夜,才从新郎家回去,婉初也是兴奋得没一点困意。兴奋里又生出些羡慕和向往,便有一份归心似箭的心情。
第二日和荣逸泽通电话,婉初细细跟他说起婚礼当日的热闹和乐事,他在那头静静地听。最后婉初看他总不说话,便停下来问:“我是不是像个唠叨的老太婆?”
荣逸泽肃然道:“不是……婉初,我一无江山为聘,二无匹国陶朱之富。我所能给你的保证,就是一辈子让你衣食无忧,一辈子待你好,一辈子不委屈……傅婉初小姐,你愿意嫁给我吗?”
她没料到他会在这时候补上求婚,鼻子却是酸了又酸,眼眶也红了红,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说话,就是答应了。”荣逸泽在那头笑道。
两人正说着,三姨太带着小格格碧蓁进来。婉初不好意思抱着电话说下去,三言两语跟他道了别,挂了电话。
碧蓁这会儿正抽泣着,三姨太低声地训斥着她。婉初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蹲下身抚了抚碧蓁的头发:“碧蓁怎么哭了?”
碧蓁不过七八岁,粉妆玉琢的一个小人儿,哭得梨花带雨的。她也是极其喜欢这个姑姑,举着手里的小人给婉初看:“郭裴嘉弄坏了我的小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