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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页(第1页)

晏谙问:“如此,丞相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孔令行将立在场上的人一个一个看过去,末了冷笑一声:“臣无话可说。”“皇上,臣还有话要一起说。”眼见孔令行不再追谈,皦玉却没有就此罢休的意思。“原本,臣应该单独上一道折子禀明其中利害,但今日诸位大人皆聚于此,臣以为该让大人们都听听,也好心中有个成算。”“朕准了,你说便是。”“臣近日观测天象,发现月犯太微垣,此乃不祥之兆,经过连日推算,恐有——”皦玉意味深长地看了孔令行一眼,“群下不从谋、辅臣为祸之患。”此言一出,满朝哗然。一旁的监正大惊失色,吓得想要去捂他的嘴,却已经拦不住了。感受到孔令行投到这边几乎要杀人的眼神,他膝盖一软,白首约故岑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场上的局面,眼看就要到晏谙开口的时候了,殿外却忽然传来一声通传:“太后娘娘到——”太后?故岑望向门口,跟着周围的人一同起身,她不是开宴前就让宫人传话,说今晚不来了吗?殿内的进程一下子被打乱,晏谙也走下来亲自扶太后入席。“外头风正紧,母后怎么这个时候来了,也没叫人说一声。”“除夕本是该团团圆圆的,哀家宫中一片冷清,原本想着到前头来听个热闹,不成想没见着歌舞笙乐,反而‘热闹’过了头。”听出太后话里的不满,晏谙也只是笑了笑,避重就轻地道:“母后要热闹还不简单,朕回头就吩咐下去,让教坊司多排几首新曲子给母后听。”从皇后到太后,经历了晏谨和瑞昌帝先后离世,太后终究是与从前不同了,衣着首饰虽一样雍容华丽,却能从鬓边、眼角窥出些许衰老。蹙起两道长眉时,眉心的褶皱似乎都比从前深了几分。“哀家在外头便听得殿内吵闹了,君臣同乐的松快日子,皇上闹成什么样子。”“是朕思虑不周,母后教训的是。”“皇上登基不久,不熟悉这些也是情有可原,首辅和丞相怎么也不知从旁规劝呢?”太后带着些斥责的意味,末了又道,“满殿肱骨栋梁,倒是别被哀家一介妇人抹了面子,接下来如何,还是看皇上的意思。”“母后既然发话了,”晏谙盯着尚跪在大殿中央的孔令行说,“那便别拘束着了,都起来吧。”待群臣归席,乐伶重新登场,菜式也换了两样。故岑抬头,隔着几个人跟安怀元对视了一眼,太后的到来彻底打乱了场面,怕是专程来帮丞相救场的,看样子方才的话今日是提不了了。以为今晚这宴就要这么雷声大雨点小地过去,故岑捏着筷子,百无聊赖地将席面上的菜拣着尝了两口,都不如晏谙特意叫人准备的味道好,也没兴趣再吃。他在心里暗戳戳地想,自己这胃口到底还是叫晏谙养刁了。不远处晏谙和太后偶尔会过两句场面话,故岑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不知从哪句开始,竟说起了充盈后宫,他立刻竖起耳朵细听。左不过都是些开枝散叶、绵延皇嗣的说辞,能听得出来晏谙不太想在这个话题上面多谈,因此不怎么开口接话,但太后又怎么可能顺着晏谙的心意,说什么多招几个莺莺燕燕的姑娘进来,皇上看着舒心,后宫里也能有人陪她说说话。听得故岑一肚子闷气,看着桌上的菜更没胃口了,连着灌了好几杯酒。时不时会有官员上前祝酒,太后干脆将礼部官员叫了去,就这么谈论起了明年开春选秀之事,说皇上孝期已过,后宫空虚不是长久之计,理应筹备大选。晏谙皱着眉称不必如此靡费,几番推辞都被太后拿理由赌了回去,一时只好作罢。胸口那股气堵得故岑难受,只能一杯一杯的酒水往下咽,咽得喉中心口愈发苦涩。朝政之事峰回路转可以有转机,但这种事晏谙怎么说都不占理。晏谙早就注意到故岑有些不对劲,但他不可能众目睽睽地下去找他,几次三番使眼色示意他上前来祝酒,借机说两句话,偏故岑也不知是负气还是别的什么,都装作没看到,又待了一会儿,竟直接离席了。晏谙立刻示意安怀元去找人,心急如焚地等了半天,却是安怀元一个人回来,摇了摇头。知道故岑将那些话都听了进去,晏谙望着空了的位置,心里有些担忧。夜色深邃,故岑独自行走在这片无人踏足的雪地中,留下一串整齐的脚印。素来是晏谙在哪里,故岑就在哪里,晏谙登基以后,衡王府便空了。然而今夜,肃穆的皇宫压得他喘不过气,他第一次生出了想逃的冲动,没有等到宴席结束,对晏谙关切的目光也视而不见,难得不守规矩了一次,中途不告而别。静谧的故居让他平静了一些,只剩心中依然彷徨无定。枝头安睡着柔软的白,曾经也是在这样的梨花枝下,他与晏谙提灯长谈、对酌解忧,今夜他出宫匆忙,没提灯笼,也没备酒。故岑长长舒了一口气,试图将心底的惆怅一同呼出来,散在雪地里。方才喝了不少酒,一路行来身子燥热,如今在雪地里站久了,四肢明显有些发冷,故岑搓了搓手臂,下一刻带着体温的氅衣落在了他肩头。故岑诧异转身,能在这个时候寻到他的人,除了晏谙还能是谁?“皇上怎么会在这儿?”晏谙出宫,应当是很麻烦的吧,故岑没想着他会来。“你在这,我就在这了。”晏谙眼里没有丝毫责备的意思,抬头打量了一下空无一人的四周,“宫里规矩那么多,是不是怀念从前在衡王府的日子了?从前那么支持我当皇帝,如今后不后悔?”故岑摇头,怎么可能后悔,只要是支持晏谙的决定,他从来没有后悔过,更何况他在晏谙面前从没被约束过,似乎也没什么规矩可言。在雪地里站了太久,故岑发间也落了一层雪,晏谙抬手替他扫掉,故岑稍稍低下头,半张脸缩在氅衣的领子里,听见晏谙说,我想和你赴一场白首之约,不寄冬雪,寄岁月。睫羽狠狠一颤,猝不及防,眼里落了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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