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同志今天来,又有什么情况?”陈东可问。
明心娜本来红着的脸越发红了,看来,到领导面前告状,她还不适应,或者,她有什么压力。陈东可发现,明心娜的**在微微起伏。
“我……”明心娜不知该怎么回答,目光求救似地望住张春平。
“明局长,你也不用害怕,陈书记这次下来,就是专门调查沿江的**的,你把自己的遭遇跟陈书记说说。”
“这个……”明心娜垂下头,半天不语,她的脸由红转白,继而,又变了颜色。陈东可还没看明白,明心娜突然哭出了声,肩膀一抽一抽,身子也跟着huang动起来。
陈东可这才明白,这个女人会演戏,她刚才是在迷惑他。陈东可叹一声,冲张春平说:“老领导误会了,我这次下来,重点是检查沿江的党风党纪,并不是专门来调查谁的。”
“这还不一样?党风党纪就是让慕容轩这些人败坏了的,你看看,他把一个好干部迫害成了啥样?明局长,哭不顶用,你应该把自己所受的迫害还有慕容轩在你身上干的那些勾当全讲出来。”
陈东可突然就生出一股厌烦,说不清的一种感觉,很糟糕。这些年来,找他反映情况的人不少,告状的也很多,但没有哪个像张春平这样,慢条斯理。他抓起电话,正准备打给张峰,明心娜忽然开了口。
等明心娜说完,陈东可就震惊了。
明心娜说,她在财政局长位子上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慕容轩,慕容轩跟她早就有私情,两人保持不正当关系已经有五年了。当时财政局小金库的钱,都是慕容轩拿走的,一部分给了他弟弟黄笛声,另一部分,给了一个叫钟红的女人。
明心娜还说,她在狱中怀的那个孩子,就是慕容轩的。慕容轩答应过她,让她先把事情扛起来,不论判几年,他都会想办法把她弄出来。有次慕容轩去监狱看望她,两人……
这晚送走张春平他们,已是凌晨一点,陈东可无法入睡,如果明心娜说的是真,那么,李静宜就是想保慕容轩,也保不了。就算明心娜说谎,这些事也够有关部门调查一年半载的。陈东可忽然有个想法,何不借此机会,先整整慕容轩?斗不过李静宜,难道还斗不过一个慕容轩?从慕容轩这里入手,说不定就能弄出李静宜什么事儿来。
是啊,顺藤摸瓜,指不定就能摸到一大瓜。
这个想法激动着他,也让他生出一种恐惧,但他实在不能拒绝开。他想起最后跟明心娜和张春平两人说的话:“慕容同志现在是中央管的干部,如果他真有这些问题,也该中央去查,这样吧,我给你们提供一个地址,你们把情况如实反映到这里去。”
他给的地址是自己在北京的一个特殊关系,他在想,如果上面能从这个角度帮他一把,他在岭南的位置,就有意想不到的变化了,可是,如何跟北京这个关系把内心的真实想法讲出来呢?
有些事做得太明,不好,做得太暗,又达不到效果。纯粹放弃不做,又不是他陈东可的性格。陈东可从中央部委到岭南,就是奔前程来的,他现在虽说是省委副书记,但离自己心中的目标还有一段距离。况且政治场时刻都有变数,今天你是副书记,明天你可能就什么也不是,像王天明副书记,原本还雄心万丈,虎视眈眈盯着shengwei书记或省长的位子,一ye间,就成了正部级调研员。级别虽是上去了,但,谁都知道,那级别意味着什么。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雨声淅沥,滴滴打在陈东可心上。陈东可来到窗前,漆黑的夜晚像厚幕一样朝他压来,使他本来就阴沉着的心更加阴沉。后来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自己这么做,到底是不是在玩火?
慕容轩这些天心绪烦乱,整夜整夜的失眠。
从醴陵回来,他的心情本来晴朗了许多,秦凤娇那边不出事,沿江大厦就永远也翻不了案。公安厅杨副厅长告诉他,沿江一监的监狱长已经换了,范灵鼎调到了劳改农场,接替范灵鼎的,正是当初紧急向杨副厅长反映情况的马虎生。杨副厅长还说,江宏田又翻了供,当初跟张春平范灵鼎他们说的,他现在一句也不承认,气得张春平他们直瞪眼。慕容轩笑笑,对江宏田,他太了解了,这种人要是玩起心眼来,能把你玩死。不过他也不敢掉以轻心,江宏田这人反复无常,今天不出卖他,不等于永远不出卖,应该想个办法,让他早一点出来。或者……
这些事都是按自己的意愿往前进展的,慕容轩非常满意,他还跟杨副厅长说,公安局政委马上要挪到政法委去,要他做好思想准备。杨副厅长感激涕零,再三表示,要把江宏田这件事办好,绝不让领导再分心。谁知这天晚上,吴石基突然找到他家,跟他谈了一件事,听得他心惊肉跳。
吴石基说,副省长张伟在玩偷梁换柱的游戏,他把羊城和省里用来解决一厂、三厂职工安置的三千万转到庆丰公司帐上,然后又以庆丰公司的名义拿出来,由庆丰公司亲自发到职工手上。这样,庆丰公司当初的承诺就兑现了。
“不可能!”慕容轩一开始根本不相信,认为吴石基对省里和庆丰有意见,故意这么说的。吴石基也不跟他争辩,拨通一个电话,让他亲自问。接电话的是位女同志,姓杨,叫杨明明。她原是一厂厂财务处长,现在受聘于庆丰岭南,是庆丰财务副总监。杨明明在电话里重复了吴石基的话,还说,下周还会有三千万从羊城药业公司的帐上打过来。
羊城药业是岭南省最大的医药企业,国有控股,这家公司的董事长,是原岭南省医药总公司的党委书记。
杨明明还在电话里信誓旦旦地说着,慕容轩却像是被什么烫着了似地抢先压了电话,猜得出,杨明明跟吴石基关系不错,吴石基有关庆丰的消息,很可能就来自于这个杨明明。
“行啊,知道往里派卧底了。”他装作什么也不在意地取笑吴石基,心里,却在为杨明明和吴石基刚才说的话直打鼓,如果真是这样,张伟副省长就在玩火。
“你还有兴趣开玩笑,你们这是……挖国家墙角!”吴石基憋半天,终于愤愤地吐出一句。
慕容轩没有说话,他实在想不出该跟吴石基说什么,张伟副省长采取这种办法安抚职工,也太荒唐了点。这个项目,省里已经让步太多,牺牲也太多,现在居然要把庆丰该出的钱也出了,这太有点莫名其妙。
但是另一个声音又警告他,张伟副省长这样做,一定有这样做的道理,指不定就是李静宜书记的意思。李静宜书记不发话,谁也不敢这么做。这么想着,他冲吴石基说:“一个小小的工作人员,她讲的话你也信,我说石基,你现在是不是太敏感了?”
“我敏感?是你们做得太过分!你们牺牲了职工利益还不算,还要牺牲国家利益。这哪是在招商,这分明是招来一个吸血虫!”吴石基越说越激动,说到后来,索性站起来,带着警告的口吻冲慕容轩发火:“杨明明不是一般工作人员,她在财务方面是专家,而且是一个有正义感的专家。庆丰所有的猫腻,都瞒不过她的眼睛!”
“是吗?”慕容轩也起身,吴石基的态度激怒了他,他正视住吴石基,这个时候,他已清楚自己肩上的责任,吴石基和杨明明这样做,矛头对的并不是副省长张伟,而是李静宜书记。凡是跟李静宜书记作对的人,在他这里,都不能称为朋友。
“老吴,有些事,不该你我过问的,最好还是不要过问,你这样下去,很危险。”
“危险的是你!”吴石基说完,摔门而去,临走还没忘警告慕容轩:“你们太贪婪了,多行不义必自毙,没有谁会成为侥幸者。”
一连好多个日子,慕容轩都在想,他贪婪吗?
这真是个难以回答的问题。
贪婪两个字,本来是冲那些利欲熏心者说的,慕容轩自认为不是利欲熏心的人。这么多年,他坚守着一个原则,不该贪的钱,绝对不贪,不该揽的事,绝对不揽,不该抢的权,绝对不抢。可是一路走下来,他却发现,自己离清白两个字,竟越来越远。离纯洁两个字,就越是沾不上边。是什么力量,让他走上了一条并不想走的路?又是什么力量,让他放弃了原本抱守的“独善其身,不与浊流同污”的信条,成了一名清道夫?
是的,清道夫,慕容轩觉得用这三个字形容自己,再贴切不过。清自己的道,也清别人的道。
有些问题是没有答案的,越是苦恼着众人的问题,就越追寻不来真相,这是慕容轩的人生经验,也是他灌给自己的麻醉剂。有时候他觉得,人更像一台机器,被安装在什么地方,你就得按什么地方的步调运转。小齿轮并不因对大齿轮抱有想法,就不跟它同转。风扇绝不能因空气太肮脏而拒绝工作。人也一样,位置确定后,你的命运基本就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