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没有再说话,尽管谁都没有睡着。深夜里,我听到了他一声又一声轻轻的叹息,有时候他忽然侧身把我抱得很紧,有时候他温热的大手紧紧覆盖在我的小腹,有时候他突然猛吸了一下鼻子,有时候他挣扎着想起床,但终究没能起来……
他一切的小动作我都知道,他辗转反侧的心理活动我大概也猜晓是因为什么。我想,他心里一定为爷爷的去世而难过,为父亲的狠绝而痛心,为孩子的将来而忧虑……只是,他爱得深沉,不言语罢了。
我们都是那种越是爱得深沉、越难说得出口的人。就连我自己,至今我都不知道我对他的感情究竟是什么,究竟有多深,是不是爱,通通不得而知。
情爱的范畴与界限,对我而言是一片空白,若不是当初误打误撞与他有了另类的交易,我们大概永远不可能开始,也不可能有了这样的后来。
一夜未睡,直至天明。
清晨护士来查岗的时候,我已经起来,打来热水替他洗脸漱口。护士在查验伤口的时候惊呼:“你们昨晚到底干什么了?血把纱布和伤口都黏在了一起,这样的话换药的时候会很疼。”
“没事,这点疼算不得什么,换药吧。”盛筠对着护士淡淡一笑,护士只抬头看了他一眼,便立马发了愣。
我知道,他难得一笑,但笑起来的样子实在是好看。他的那一双眼睛大多数时候都是清冷孤寂的,但每每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也瞬间有了温度。
护士正给他换药的时候,邰子谦提着早餐推开了门,对我说:“舒贝,我给你送早餐了。”
他把手里提着的精致食盒放在我面前,然后说:“你趁热吃吧,这是我亲手做的三明治和蛋挞,还有鲜榨豆浆和果汁。”
“子谦,太麻烦你了,谢谢。”我有些惊讶,但还是连忙接了过来。
“没什么了,我也顺带给他买了一份皮蛋瘦肉粥和豆浆。”邰子谦指了指精致食盒旁边的塑料饭盒和豆浆,对我说道。
我感觉得出来这其中的区别,却有点儿不明所以,于是微微一笑,不经意间看到盛筠原本还稍显柔和的脸上,顿时又阴风阵阵。
“你趁热吃吧,我一会儿还要赶去盛家,外公的葬礼已经开始操办了。”邰子谦说完,瞥了一眼床上的盛筠。
“爷爷葬礼的事情都安排好了吗?”盛筠听到邰子谦这么说,于是问道。
“都安排好了,你放心养伤,他们会操办得风风光光的。”邰子谦说道。
“以后不必麻烦你来送早餐了,我们自己会解决。”盛筠冷着脸、沉着声说道,在“我们”两个字上咬字很重。
我莫名觉得这样的局面有些喜感。
“我也没想给你送,主要是担心舒贝怀孕在医院一日三餐吃得不习惯不方便,至于你,只不过是顺带,你不必放在心上。”没想到,邰子谦很不给面子。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他们这对表兄弟之间一贯的对话模式,不过邰子谦性格里的高傲倒是与邰枫如出一辙,两个同样高傲、同样对对方不屑于顾的人撞到一起,大概不起火花也难吧。
盛筠听邰子谦这么说,还是保持风度地淡淡说了一句:“既然如此,那就谢谢表弟了。”
“不必客气,我说了,我不是专程为你。”邰子谦冷不丁又补了一枪。
我看这样下去迟早要擦枪走火,于是连忙拉着邰子谦,以去帮盛筠打饭的名义出了门。
一出门,邰子谦便笑了起来:“小时候看他老是高高在上、耀武扬威的,现在可算是逮着机会出气了。”
“他现在心里已经够难受了,你就别总逮着机会就气他了。”我无奈地说道,“他现在已经够不舒心了,就别再往他伤口上撒盐了。”
“我有分寸的,放心吧。我和他也没有什么恩怨,不过是故意针对几句罢了,”邰子谦笑着说道,随后又说,“舒贝,我就是特别心疼你。一想到你怀着他的孩子,我就特生气。我已经侧面了解到,当初他带你回家,不过是利用你来摆脱他母亲对他的控制罢了。如果他真是一个负责任的男人,至少会名正言顺娶了你,不会这样草率对待。”
“很多事情你并不了解,也并不是你所看到的那样。就算他想娶我,我也未必会嫁给他。”我淡淡说道,随后笑着看着邰子谦说,“所以,别为我打抱不平了好吗?我不是寻常女人的思想,可能一般女人要的,也不是我想要的。”
“这我就不懂了,那你究竟要什么,舒贝?”邰子谦不禁皱了皱眉,问我道。
“我要先把我这么多年最想做的事情做了,我才有心思去考虑感情,不过或许我一辈子也不会考虑婚姻,除非……”我微微一笑,有些怅然地望着窗外。
其实,我渐渐有些迷茫,我这样执着于仇恨,真的对了吗?
“如果有天有个人愿意接受你的所有,给你这个世界上最好最深的疼爱。你愿不愿意放下仇恨与往昔,张开双手,痛痛快快地接纳他?”邰子谦跟在我的身后,沉声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