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丹臣被他拍得身形一歪,转过头大吼道:“老罗!我看那六十板子真是打少了!”
季时傿缓了一口气,松开按刀的手,“原来是物资来了。”
“对,还有棉衣,江浙今年新产的棉花,可暖和了,大帅要去看看吗?”
季时傿摇摇头,一面往外走,一面道:“我就不去了,你们带人将东西分发给大家,我先去见钦差。”
“诶,钦差是哪位大人?”
谢丹臣掀开帅帐的帘子,“是兵部的韩大人,哦对了,还有一个随行的,我听他们叫他世子,也不知道是哪个世子……”
说话间季时傿已经走出帅帐,而不远处的一群钦差中也恰好有一个人转过身,季时傿目光甫一与他对上,便瞬间呼吸一滞,谢丹臣的后半句正好落下,“诶,就是他。”
梁齐因穿着黑色的鸭绒斗篷,里面罩着件雾色的长衫,袖口宽大,隐隐可见他苍白的手腕,一看见她便不住笑。
前方的众人听见声音,纷纷转过头,季时傿紧紧盯着梁齐因的脸,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模糊,她好像只能看见这一个人的身影,听见这一个人的声音。
直到一旁的谢丹臣喊了句“大帅”,季时傿才回过神,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以掩饰尴尬,大步走过去,拱手道:“诸位辛苦了。”
钦差是兵部的韩琼,闻言行礼道:“哪里哪里,西北的战士们才是真的辛苦。”
季时傿颔首,“年关将至,押送军饷这一程下来,怕是赶不及回去过年了,我先替战士们谢过诸位。”
韩琼惶恐地摆了摆手,“大将军切莫如此说啊,国事当前,战士们才是最重要的,我是躲在各位庇佑下的人,素来惭愧,如今有机会能为你们押送军饷,该是我的荣幸,谈什么委屈辛苦呢。”
“行,我失言了。”
季时傿笑了下,转身道:“谢丹臣,你安排几位大人住下,老罗,派人吩咐下去,今夜好酒好肉备着,给大家接风洗尘。”
谢丹臣和罗笠得了令,带着一群人风风火火地散了开,钦差还要尊皇令巡查西北军营的情况,便也跟着谢丹臣等人离去,很快在场的就只剩下了两人。
方才刚骂人“没良心”,现下被骂的那个陡然出现在季时傿面前,她心里不由的还有几分不真切感,梁齐因从一开始就一直盯着她看,从上到下,像是要把这分别的几个月全都补回来似的,一刻也不肯移开。
两个人干瘪瘪地杵了半天有些奇怪,季时傿清了清嗓子,慢悠悠走上前若无其事道:“咳……你怎么来了?”
岂料梁齐因一点也不迂回,“我想你,想来看你。”
季时傿眨了眨眼,破天荒地有点不好意思,梁齐因走上前,借着斗篷的遮掩,想拉她的手,季时傿急急喝停他,“在外面呢,不要被人看到。”
“哦……”
梁齐因悻悻然收回手,又发觉她穿得单薄,想把斗篷解下来给她披上,季时傿在军营里向来穿得轻便,随即推拒道:“我不要,碍事。”
梁齐因神色一顿,没再说什么,只是缓缓将手放下。
季时傿抬头瞄了他一眼,虽神情绷得紧直,看上去什么事都没有,但那双明显黯淡几分的眸子暴露出了他此刻的心境。季时傿抿了抿唇,忽然意识到他这大老远的跑过来,同行没一个他认识的,好不容易见着她,自己还接连拒绝他的靠近,这么想还真挺可怜的。
“哎……”
季时傿几不可察地叹了一声气,往前走近几步,伸手牵住梁齐因,“我手太凉了,你不要嫌弃。”
梁齐因眼眸又重新明亮起来,季时傿一挨着他便被紧紧反握住手,“我的手热,我给你捂。”
“嗯……路上走了多久?”
“七八日。”
季时傿点点头,“怎么想到来这儿,明儿就除夕了,你不在家过节吗?”
梁齐因将她的手包进斗篷下,“我想跟你过,阿傿,我们还没有一起过过年。”
“也没有一起看过雪,你信上不是说,‘唯应待飞雪,千里与君同’吗,我便来找你了。”
季时傿脸上一热,回想到她那封家书,简单的一句感慨,也会有人特意奔赴千里为此而来,心里不免软得一塌糊涂。
“行了不在这儿站着了,你第一次来西北,我带你四处转转。”
作者有话说:
“必也披肝沥胆,国而忘家,方谓忠谋。”
——明·俞琳《经世奇谋》
“唯应待明月,千里与君同。”
——唐·杜牧《秋霁寄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