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方伯。那我便将松儿交给你了。”她低头说着掩饰难过,转对夏松叮嘱:“晚上不必等我,我去找那位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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笙歌所住之处就在那歌舞场的后头。
一座常见的两层小土楼,与前头接待客人的彩楼中间隔着一片养着花草的阔地,似有人专意伺弄的。
楼后有棵不知名的树,生的十分茂盛,枝叶也都落在檐上,让她见了倍感亲切。
从后窗看去,这棵树木躯干粗壮,小童都围抱不住,到了夏日,那繁冗如盖的枝叶便都是好处。
谢从安又是端着酒盏靠在窗边,一手扯着袖子扇风,望着最高处几只光秃秃的枝桠寻找绿芽,“怎么才冷了几日便热起来。早上我还打喷嚏呢。”
一身素衣的笙歌正从屏风后钻出来,一脸浓妆早已卸下,手上揣着把竹篾编的圆扇,手柄上坠着几颗珊瑚珠随着她的动作摇来晃去,十分俏皮。
谢从安眉头一皱,忽然紧走到香炉前伸手挥赶几下,藕荷色的衣袖如同一片鸟羽飞扬起来,露出白皙纤细的手腕。
“连衣裳都是投善记的鲛纱。可见夏家姐弟对你不薄。”
谢从安寻了寻那古怪气味的来处,未知踪迹,只能低头看了看身上,笑了起来。
这对姐弟在吃穿上的花销确考虑不大周到,这点早在她刚到夏家时就发现了。
不过也不奇怪。毕竟,由奢入俭难。
她将笙歌递来的扇子接在手里,轻轻扇了几下,默默自语道:“所以你不知道是谁出手将你救下,又送来了此处?这话听来没什么道理。”
“就因为这话听来无理,我才怕你不肯信我。”笙歌一面斟酒,一面紧张着她的反应。
“没什么信不信的,”谢从安上前端起一杯,啜了一口,“我的遭遇也跟你差不多。一样的不知发生了什么,不知怎么到了这里,一样的不知被谁救下,也不知该往何处去讨生活。”
想到忙了月余也无所进展之事,她放下酒道:“你这里的消息通路如何?”顿了顿,又跟了句:“可知道长安城这几个月都发生了什么么?”
对面还未答话,脸色突然一变。
谢从安心中一沉。还未来得及思考,见笙歌看着自己,模样的确有些古怪。
“怎么了?”印象里总是那样热辣鲜活的人,这一句话却问的平淡无奇。
她隐隐觉察什么,心内的迫切渐渐缩回原处,也淡淡一笑掩了过去:“没什么。不过是想知道我这谢家罪女的身份还用不用得。此次的假酒已昭示了夏季酒坊的后路艰辛,若我真能帮上些忙,也算报恩,只怕这生意再稳妥些,就有更多人要来找麻烦了。我在想,如何能借力处置,好让这两人受得搓磨少些。”
“谁能想到,当年那位名满长安的谢跋扈竟有菩萨心肠。”笙歌的唇边生出三分冷笑,仰头饮下一杯,利索的动作里似乎带着怒气。
听懂她话里的讽刺,谢从安也不生气,只是笑的多了几分自嘲与苦涩,“这话听着倒有几分我已是昨日传说的意思了。”
“不是传说。”笙歌乜来一眼,攥着酒杯久久未动,面有难言之色,“……同我一样,你已不在人世了。”
突闻自己的死讯,谢从安愣了一阵才反应过来,干笑两声道:“这被死亡的经历也不是世上常有,怎么咱们两个却能轮流趟过一遭。有趣。”
她接连喝酒,不再说话,眼神却逐渐迷离,明显是有些醉了。
……她早该觉察到的,谢家事从来都是长安城的新闻角色,就算是天气不好,消息闭塞,又怎会问来问去都听不到半分……
眼见这位侯府千金不复从前的快意恩仇,笙歌心里何止难过,却也终是无可奈何。
“人生无常,且行且过。”她说着狠下心道:“还有,那个郑公子,要娶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