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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页(第1页)

“一个吐血的、一年花费十万的女人,对一个年轻情夫来说是很麻烦的,你这是在说孩子话!”这就是玛格丽特的回答。萧令望忽然醒了,从使他胸中冰炭交煎的迷思中回神抽身。他不知自己是怎么吃完了蛋糕的,又是怎么跟着徐慎如走出店门,站在灯光莹莹的马路上。他甚至还在乱七八糟地庆幸着,心想幸好徐慎如既不会在他面前咳血,也绝不缺少生活费用。地面上,影子被拉长了。周遭有些嘈杂,但萧令望心里的整个世界都是寂静的。有一件事他不曾告诉徐慎如:之所以他能认出那照片,还能就剧本的事与徐慎如闲谈几句,是因为他今年也还在央大的剧社,而且不仅如此,他们今年用的就是蒋瑶山当年翻译过又删改过的那一版《茶花女》的剧本。年轻人暗藏心事,以至于不知道怎样才能坦荡告诉徐慎如,对他说,这一年将由自己出任男主角。他担忧一旦说了,徐慎如会过早地看穿他。但命运用一桩意外的插曲替萧令望免去了这烦恼:在某一天,排练到一半的时候,房门忽地被人推开了。萧令望彼时正跪着亲吻自己同学的手背,夸张地深情念诵道:“因为他们不像我这样爱您。”周遭突兀地沉寂了。他仰起头,便见到徐慎如正走进来。就在同一天晚上,萧令望鬼使神差地站在了他的校长先生的窗子下。夏季已经到了,苍翠树木在眼前整日招摇。寂寞在此刻烧灼他,以整个四月和五月间爱情烧灼他的同样力度。激情旗临城下,而他束手投降,他从前嘲笑过的俗套爱情故事已经依次于己身实现,而他心甘情愿也无从挣脱,唯有落入窠臼。可惜徐慎如的窗下是黑洞洞的,今晚没有人在。“我保留着六个月前从您手套上掉下来的一粒扣子,我曾经整夜整夜在您窗下度过。”萧令望脑中浮现的这句话,其实是一句台词。而接下来的一句则只属于他自己,是他暗暗地、几乎咬牙切齿地自言自语出来的:“我要在深夜写下的、不可示人的告解里称您为玛格丽特——”名花放暑假的前一天,徐慎如睡得很早。但他不习惯早睡,所以中夜便醒了,静悄悄地闭着眼,听外头的雨声。他想起来今天是蒋瑶山倒腾了一学期的茶花女正式上演的日子,又想,季节由春到夏,校园里的山茶花大概也开谢过几茬了。平京原不怎么种植山茶花,但徐慎如很喜欢它们,特地叫人种了试试,长势竟也不错。窗玻璃上被敲出沙沙的声响,他听了片刻,忽地想起来今天是个晴天,今夜也是个晴夜,本不应当有雨,是有人在敲窗子。在用细沙和小石子往玻璃上扔。细沙只能敲到客厅,石子扔得很准,刚好落在卧室玻璃上,力道不轻不重,一个接一个,噼里啪啦的。徐慎如听见了,但是懒得起身。不走正门,那想必也不是什么急事,反正这玻璃安得不错,是很不容易被砸碎的,他大可以安心躺着。门铃是在这时响的。这下他不能再装听不见,只好下楼去。徐慎如穿上衣服,匆忙地抚平凌乱的头发,看了看手表,只见已经接近一点钟了。他不知道那敲门的人是谁,又好像知道,因为觉着再不会有第二个这样做的人了。但他不肯仔细想,因为不必要……他只要直接打开门,不就会知道答案了么?“她吩咐这件事的时候,已经半夜一点钟了。”他走到楼下打开房门,不知怎么失笑想起那《茶花女》的剧本里写的这句话,又想起蒋瑶山最喜欢讲半夜一点钟吃夜宵的那一场戏,跟他反复地讲,至今也还是这样。一位挺拔英俊的青年站在他门口,是萧令望。萧令望穿了一整身西装,或许是从戏服直接换上的,因为他的口袋里还插着一朵红色茶花。它不知为何还没有被丢掉,已经有些萎蔫了。那是开头一幕的道具。在月色与灯影之间,萧令望被衬托得肤色雪白,比平时白,因为还脸上还有一层不曾卸净的妆粉。他身上带着酒气,很淡,但不容忽略,大概是从剧社庆功宴上带来的。徐慎如看着他,低声问道:“小萧怎么啦?你进来,我给你把脸上的东西擦干净。”萧令望摇了摇头。他说:“等会儿,我有事要说,说完了才能进去。”徐慎如想他大概是有了点酒意,觉着好笑,便点头道:“好,你说。”萧令望手里拿着本书。他把那书在徐慎如面前晃了晃,那是一本陈旧的、蓝色封皮的《民约论》。是他借去的、曾经夹着徐慎如照片的那一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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