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慎如看着这些东西,认真地打算起来,想在去见萧令望之前修饰一下自己。他并不同多数男子一样以修饰为耻,甚至在化妆这件事上有些粗浅的技巧——至少自谓是比画偏了眉毛还不自知、最后被蒋维嘉带着去洗脸重妆的徐静川要高明一点。高明不到哪里,但糊弄一下萧令望,还是绰绰有余的。他折腾了半天,弄好了,只还剩最后一点工序,连着拧开了两只唇膏。一只是浓烈的艳红,一看即知是他姐姐喜欢的,另一只柔和鲜嫩,大约是徐静川拿过来的。这两只一齐摆在面前,他盯着看了一会儿,骤然丧失了兴致。这姿态像久不承恩之后心怀怨怼却还要故作贤淑的宫人,太可笑了。他糊弄萧令望做什么呢?显出一副光鲜模样自矜,又是为了什么呢?面子廉价,他突然连遮掩都懒得,心想倒不如坦荡一点,就用憔悴的病容去乞怜。他很平静地任凭“乞怜”这两个字在心头滚动过去。当然他也清楚,怜悯是乞求不来的。能乞来的怜悯都早就在心里扎根了,倘若萧令望真已全然无情,那么他越是软弱,就越会被厌恶。他想起以前听过的、旁人用来形容已分手情人的话:“像发霉的粽子一样,白花花黏糊糊的,沾在手上都嫌恶心。”他把这句话用萧令望的声音想了一遍,不禁颤抖,旋即又恢复了平静:他就是这样黏软的一个东西,如果萧令望非要在心里那么评价他,他也实在没有什么办法。徐慎如把脸上的伪饰都洗了,在挂掉电话的轩车来何迟两人落座寒暄几句,萧令望便问:“徐先生昨天说有事要问我,是什么事?”徐慎如倒并不太怕这一问。因为他想到萧令望会问来意,所以预备了一个适合的理由,说是来问邵文庭那件事。那件事的前后新闻徐慎如都看过,知道这件事绝不可能是后方做的。后方没人有这个闲情逸致,杀了人还要留下那血印章,像个玩心大起、专门留下“杀人者某”的字条的绿林少年,所以专门去问过何苏玉,前后合计,觉得种种痕迹和萧令望很对得上。杯子里是茶,徐慎如端起来喝了一口,问道:“我是想问你,杀邵文庭是因为什么?”萧令望没惊异于他知道这件事是自己做的,也不问“你为什么不先问是不是我”,这是他们之间一种玄妙的默契。他只说:“战前在白门,你们放过一些东西,是吗?邵文庭把那些都拿出来了。”徐慎如愕然,转念只叹了一口气。这乱世里自身都是颠沛流离的,何况东西?除却叹一口气,居然真没有别的话可讲了。萧令望又问:“徐先生还有别的事要问吗?”徐慎如摇了摇头,又喝了一口茶。他不懂得也不喜欢喝茶,但这动作此刻是保护伞,容他把下一个问题含在舌尖,跟茶水一起滚动,犹豫着不知道是否应当吐露。犹豫了一会儿,他问了出来:“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回来了?”萧令望眯了眯眼,却并没被问住。他经过昨晚和今日的深思熟虑,已经从突然相遇的尴尬愧怍中脱身了,找到了完美的答案:“我同徐先生分别的时候,不就是这样说的?以后我会回嘉陵来,但不会再来打搅徐先生了……”徐慎如被噎住了。他说:“哦。”两人有一阵没说话,萧令望看徐慎如,徐慎如看地砖和茶杯,他闭了闭眼,觉得太阳穴又疼起来。他没去管,但痛楚很迅速地加剧了,他不得不低声说道:“小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