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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章 怎能辨梦蝶（第1页）

两人带着几名随从，骑马一直来到了一条河边，只见河岸上，一名头戴斗笠，身穿蓑衣的隐士，正坐在河边垂钓。龙八哥和军师周立走了过去，冲着那隐士施了一礼，问道：“请问老人家，可认识一位号称‘北梁’的梁俊先生。”

那老者上下打量了龙八哥一眼，从容的道：“老夫正是梁俊，请问找我有何贵干？”

“久仰梁老先生的大名，想向先生请教治国平天下之策。”龙八哥下了马来，走进对方的身边，再次施了一礼说道。

那老者没有回答什么，而是指着江上过往的船只问道：“你们说这江上有多少艘船？”

“一、二、三、四……一共有十三四艘！”龙八哥大略的数了一下，认真的回答道。

“不然，其实只有两只。难道你没有听说过么？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江上的船只，只有一来一往的两只。这两只船的来往皆为了利益，但老夫早已经抛却了名利之心，所以才选择临江垂钓，而不愿做那争流百舸。”那梁俊故作玄奥的说道。

龙八哥也知道一位隐居多年的隐士，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够劝说到的，所以微微一笑，继续游说道：“先生之名，天下皆知；先生之才，举国无双。这等国之栋梁，世之翘楚，岂能让其终老山野。今日本王得遇先生，愿邀先生出山平定天下，为苍生社稷谋福祉，为黎民百姓求平安。”经过岁月洗礼的龙八哥，谈吐之间已经多了几分高雅。

梁俊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垂钓的鱼钩，淡然说道：“我听说大王曾经抓到过一只白虎，将这只白虎杀掉之后，将其皮毛铺在帐下，以显尊贵威风。那么请教两位，此虎是宁愿死后留皮扬威呢，还是喜欢整日觅食裹饥。终老山林呢？”

龙八哥想了想，回答道：“自然是喜欢终老山林了。”

“那么大王请回，老夫也宁肯终老山林。而不做那留皮白虎。”梁俊微微一笑，单手对龙八哥做了一个送客的手势。

“先生何必说的这么决绝？难道就不再考虑一下？”龙八哥还在继续尝试，希望对方能够回心转意。“先生若是能够助本王统一天下，从此之后你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朝野重臣，世代受到万人尊崇。”龙八哥傲然自得的说道。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世代受到万人尊崇？那么之后又如何呢？”梁俊疑问道。

“权利。有权便有利。到时候先生便可大富大贵，家财万贯。”龙八哥想也没想的回答道。

“家财万贯又能如何呢？”梁俊继续问道。

“家财万贯。从此以后便可以衣食无忧，安享晚年。”龙八哥道。

“那么请问，怎样才算是安享晚年？”梁俊微微一笑，问道。

“安享晚年也就是什么都不再做，不要再忙忙碌碌，操劳奔波；不用打打杀杀，朝不保夕。闲来饲花养草、垂钓行棋……”龙八哥一句话还没说完，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对方圈了进去。果然梁俊听到这个答案后。哈哈大笑的说道：“难道老夫现在做的不就是这些事情吗？”

这句话让龙八哥忽然产生了一种恍然隔世的感觉，既然自己辛辛苦苦，忙碌一辈子的结局，只是为了平平淡淡的终老此生，那这般的操心劳苦还有什么意义？这么多年来，四处兴兵。鏖战杀场，其间既有旗开得胜。也不乏死里逃生，岁月已经让他忘记了自己是在梦中。还是在现实中。但如果这一切都是一场梦，那自己何必要如此忙碌？如果不是梦，到了最后也难逃一死，到头来所有的一切也都化为了一场空，还不是和梦一样？

“大王，你请随我来，老夫给你看一样东西。”梁俊收起鱼竿，对龙八哥说道。然后径直的向河边的木屋走去，龙八哥跟着他进到屋里，来到厨房之后的一个米缸的前面，那老者示意龙八哥看一眼米缸里面。龙八哥走近后扶着米缸的边缘，向下观看，只见米缸里面空空如也，只有一只死老鼠躺在缸底。

“你看到没有？这只米缸原来有整整一满缸的白米，后来被这只老鼠发现之后，它三天两头的便来偷吃，最后米缸的米越来越少，而本来身体轻巧的老鼠也吃的得越来越肥大，直到整缸米都被吃它光后，才发现再也蹦不出来了，所以最终饿死在了缸里。龙大人现在追逐的名利，就如同这缸里的大米一般，老夫就怕有一天你也如那老鼠一样，想要跳出这利益牢笼那就难了。何不学老夫现在的样子，逍遥自在，不问世事呢？”

龙八哥本来是要请这位隐士出山，辅佐自己从政的，可对方的每一句话都有隐意，像钢针一般刺在自己的内心深处，让自己原本的人生理想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老先生，本王这么多年来，一直有一件事情困惑着自己，想请教先生。”龙八哥当下将自己是如何接受了天考，进入了梦境的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并询问道：“请问先生，我眼前所见到的，到底是真实的，还是一场梦境。”这件事一直困惑着他，一开始他不知道该和谁说，而后来他已经忘了要和别人叙说，今天终于在梁俊的一番说教之后，决定把这件事情说出来。

“老夫曾经听说这么一个故事，当年曾有人做过一梦，梦中自己化为蝴蝶，栩栩如生。但这只蝴蝶却记得自己是由人变化而成的。等到那人梦醒来之后，发觉自己仍然是人，但却依稀记得自己可能是只蝴蝶。请问大王，究竟是人在梦中变为了蝴蝶，还是蝴蝶在梦中变成了人呢？”梁俊一脸玄奥的问道。

“这个……”龙八哥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故事宛然就如同自己一样，迷茫而不知答案。或许自己真的还在现实当中，而水母城、白露院的经历，无非是昔日的一场梦境。

“其实人这一生，何必在意那么多？是梦不是梦都不重要，只要能够看破，一切皆不能困扰你的前路。”那梁俊说完这些，对着龙八哥抱拳一礼，做出了送客的样子。

带着这份疑问，龙八哥昏昏沉沉沿路返回。在经过一条渡河之前，停了下来，等候渡船摆渡。

在河边等候渡船的没有多少人。其中有一老一少两个和尚，只听那老和尚不断的教育小和尚道：“男女授受不亲。出门在外，一定要与女子保持距离，不能犯了色戒。”可是话还没说完，一位年轻美貌的女子便急急匆匆的赶到了河边，因为急着过河，所以哀求那位老和尚，希望他能够背着她涉水渡河。那老和尚欣然应允，卷起了裤脚，背着那女子，从不是很深的河水中趟过，到了河的对面。

等到那女子谢过老和尚走掉之后，小和尚不禁满腹疑云的问道：“师父，你不是叫我不要接触女施主么，怎么你又要背着女人过河？”

那老和尚单手合什，念道：“阿弥陀佛，那女施主我都已经放了下来，你的心里为什么还不能放下来呢？”

龙八哥听到这一句时，就像是一声晴天霹雳，击中了心坎。

“如何才能看破？如何才能放下？”

他高声喊住了那老和尚，这时候也不管手下人的劝阻，直接涉水追上了对方，嚷着要和那老和尚一起回山。

“施主已经看破了红尘，决定要放下尘世间的一切么？”那老和尚将龙八哥带回了寺院，手拿剃刀问道。

“本来便无一切，何来放下之言。”龙八哥已经大彻大悟，感觉这浮生如梦，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施主果然已经看破，既然如此，我便为你剃度，接引你到西方极乐世界。”那老和尚说完举起手中的剃刀，便要剃掉龙八哥的满头青发。

就在这一刻，龙八哥的脑海之中，突然之间闪现出了无数个身影。豆腐花、虞怜之、慕容紫英……而这当中最让他记挂的便是迤逦和蝴蝶。

“如果我放下了一切，跟屁虫怎么办？如果我了却了尘缘，蝴蝶妹妹怎么办？”龙八哥的内心世界在挣扎，什么才是真的？究竟要放下什么？御龙国的半壁江山可以放下，因为起义只不过是被逼的，但心中的牵挂却如何才能放下？便当老和尚的一把剃刀，堪堪落到他发髻之间的那一刹那，龙八哥突然反悔了，这世上太多的东西他放不下，太多的牵挂在困扰他，只见他一把推开了老和尚的手臂，霍地站起了身形。

而在这时，大雄宝殿上的梵呗声响起，如声浪一般，洗涤他内心的纷乱，但是龙八哥的思绪渐渐清晰，他坚信这就是一场梦，这就是天考的试题，他迈开大步转身便走，梵呗声越来越远，天地间在他的每一步中不断变化，一道身影最后竟然出现在了漆黑的天际，向着遥远的那颗本星飞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