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一无聊,就容易东张西望,顾兰因的目光绕着会议室逡巡过一圈,忽然“咯噔”一下定住了。
那是坐在明承诲左手第二位一个男人,四十来岁,中等身量,看五官还算端正,可惜脸型过分削瘦,两道法令纹刀刻一样划落,将一张面孔划拉得四分五裂,入木三分地诠释了什么叫“尖嘴猴腮”。
这男人也穿着一身正装,可不知怎的,同样的西装革履套在他身上,就有一种微妙的违和感——打个不是很恰当的比方,就好像一头披着羊皮的孤狼混进了羊群里,即便皮囊一模一样,眼睛里的凶光却是遮不住的。
可能是顾兰因盯着他看的时间有点久,那男人若有所觉,扭头往这边看了一眼,隔着大半张会议桌,两人的目光对在一处,刹那间,好似紫电青锋交了一回手,看不见的硝烟火星差点把会议室点着了。
那男人露出饶有兴味的表情,曲起手指敲了敲桌沿,冲顾小姐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意。
顾兰因:“……”
顾小姐使出吃奶的力气,好不容易强忍住伸手捂脸的冲动,实在是……这人笑得比哭还难看。
太伤眼了!
顾兰因低下头,看似在笔记本上认真做着记录,其实是一丝不苟地画着乌龟,圆脑袋,绿豆眼,身子缩在大甲壳中,嘴里还叼着一根烟斗,乍一看惟妙惟肖,居然颇有童趣。
就在她画到第十二只乌龟时,无聊的会议终于到了尽头,明承诲站起身,冲那狼一样的男人使了个眼色,男人会意点头,从身后捧出一只长匣子来。
“……今日实在抱歉,家父本想亲自出席会议,只是他近来身体不好,只能由我代为出面,”明承诲顶着“霸道总裁”的人设,一言一行却谦和有礼,让人颇有如沐春风之感,“家父一向看重长飞,特意让我带了这幅字来,这是他亲笔所书,聊表此番携手的诚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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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氏集团在东海市的地位,大约能跟港城的长和划等号,别说董事长亲手写的字,就是他放一个屁,公司大老板也得伸手捧住了。
只可惜,他做好了捧臭脚的准备,人家却不打算让他称心如意,只见那捧着匣子的男人咧嘴一笑,从里面取出一幅卷轴,抬头说了声“接住了”。
丁建先是一愣:这男人的通话说得还算流利,口音却有些奇怪,几个字音发得略微生硬,像是不很习惯汉语发音。
他忍不住嘀咕道:难不成,这位还是个外来的和尚?
没等丁总琢磨出个所以然来,眼前猝然一花——那男人翻脸比翻书还快,手腕一抖,卷轴毫无预兆地弹开,似一条突然窜起的灵蛇,直奔丁建面门而来。
……这家伙还知道柿子要捡软的捏!
卷轴还没到跟前,带起的凌厉劲风已经撩起丁建鬓发,他眼睁睁地看着那要命的蛇信堪堪舔到脸颊……被一只斜刺里抢出的手稳稳托住。
丁建:“……”
老天保佑,这张英俊的脸总算没毁容。
事发突然,一屋子的人都没反应过来,唯有顾兰因离丁建最近,眼看这小子要被卷轴怼一个满脸桃花开,她下意识伸手接过,顺势一个抖搂,没怎么费力就卸掉了卷轴上夹带的劲力。
一时间,会议室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跟卷轴上“鹏飞万里”四个字大眼瞪小眼。
顾小姐的手速显然比脑子要快,接过来才发觉不妥,然而接都接住了,她又不好直接扔了,只能若无其事地安放在桌上。
眼看所有人的目光都顺着那幅卷轴落在自己身上,屋子里安静的诡异,顾兰因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可又不知说什么好,只得就事论事地评价道:“这幅字仿的是王右军行书,可惜行笔一味追求气势,凌厉有余而含蓄不足,未得简淡玄远之三昧,算不得上乘。”
丁建:“……”
原来这姑娘的怼人技能点不止是冲着他跟陈聿,她往那一站,就是大写的“打脸”二字,遇神杀神,见佛灭佛。
虽然偶尔见她用这个技能点坑别人一回还挺痛快的,可这个“别人”毕竟是公司未来的“战略盟友”,身为公关总监,丁建不好干看着顾小姐把大客户得罪到底,正思忖着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氛围,就见那抛出卷轴的男人两只巴掌“啪啪”拍了两下,皮笑肉不笑地道:“好身手,想不到小小一个长飞居然藏龙卧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