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顾琢道:“是,今天刚出院……抱歉,这些年音信全无,害您一直牵挂着。”
听筒那头是个上了年纪的男人声音:“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唉,我也是听张悦提起才知道当年发生了那么多事,一晃都这么多年了。”
顾琢是个温润谦和的君子人,当着师长的面尤其如此,闻言,他眼睫低低一垂,几乎触碰到苍白的脸颊:“是,当年事出突然,没来得及向您说明……让您费心了。”
周教授叹了口气:“幸好人没事,不然我真不知道怎么跟你师父交代……你今儿个有空吗?”
顾琢下意识地看向顾兰因,正好顾姑娘也正偷摸瞄他,两人目光飞快地交汇了一瞬。
一刻钟后,顾琢熟门熟路地打开衣柜,取出一套正装——那衣服像是给他量身定制的,除了两肩和腰身略微宽大几分,其他无一不严丝合缝,衬衫熨烫得笔杆条直,直接就能上身。
顾掌门站在等身镜前换衣服,顾兰因就坐在桌边,两只手交叠在一起,下巴垫在手背上,就这么眼巴巴地看着他。
顾琢一扭头,猝然对上她目光,有那么两三秒光景,时空摁了“暂停键”。紧跟着,时光重新流动,顾琢两条腿就跟不受控制似的,自己走到她跟前,伸手摁了摁他的小女孩:“怎么了?”
顾兰因眨巴眨巴眼,自己也说不上怎么了,可能是因为之前“生离死别”太久,一想到要跟顾琢分开整整一下午,她就浑身不得劲:“没什么……就是在想,我要是张糖纸就好了。”
顾琢:“……”
这丫头一天到晚想什么呢?
顾兰因一本正经地说:“当糖纸多好啊,师父把我叠一叠,往兜里一揣,上哪都能随身带着,我就再也不用离开师父了。”
顾琢:“……”
行吧,意剑一门一脉单传,他这辈子满打满算也就这么一个嫡传弟子,除了宠着,还能怎么着?
顾掌门约了周教授,顾兰因只能自己拖着巨大无比的箱子,一个人去西巷收拾东西。空箱子倒不沉,只是个头摆在那儿,以顾小姐的身量,搬动起来难免吃力。
从小区到西巷,打出租不过十几块钱,但是顾兰因转念一想,顾琢回来了,家里多了个人,以后的花销铁定直线上升。她虽然手头不紧,但钱这玩意总是不经花的,没必要的开销自然能省一点是一点。
这些年,顾琢隐姓埋名,一个人寄身小药店,虽说有唐老板照顾着,日子多半还是过得不容易。顾兰因只是稍微一想就心疼得不行,暗地里打定主意,顾琢往后想钻研学问也好,寄情书画也罢,最好就这么逍遥惬意地一辈子,再不要为生计操半点心。
“他替我遮风挡雨了十多年,”顾兰因想,“好不容易,当年的小女孩长大了,也该我来照顾他了。”
她一边吭哧吭哧地拖着箱子,一边飞快地盘算——这些年,她接翻译做兼职,花销又不大,手头还算小有积蓄。可人生的风浪又多又急,谁也不知下一个浪头什么时候打来,这点积蓄就显得捉襟见肘了。
顾兰因当初应聘长飞,只是为了接近明氏,眼下旧案水落石出,多年沉冤一朝雪洗,她心事已了,综合各方面因素考量,长飞就不是一个性价比最高的选择。
“幸好之前考了中级翻译资格证,倒不如干脆辞职,再找家正经的翻译公司做着,”她想,“要是做得好,一个月万把块钱总没问题,到时再考个同声传译,应该……”
她还没“应该”出个所以然,身后忽然传来两下车喇叭响,她扭头一看,就见一辆熟悉的墨蓝色雪佛兰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
紧接着,车窗摇下一半,丁建那张油光润泽的脸探了出来:“怎么,小丫头,上哪儿去啊?要不要载你一程?”
顾兰因看了看丁建,又瞧着手里的大箱子,没怎么费劲就做出选择——上车。
两分钟后,雪佛兰晃晃悠悠地拐过街道,丁建斜乜着眼角扫了顾兰因一眼,慢腾腾地说:“你这一周没来公司,我给你请了病假,回去记得补假单……不过我猜,你大概在公司待不长了吧?”
顾兰因揉了揉鼻子,不知说什么好。
“你没来这一个礼拜,我仔细想了想,总算把前因后果琢磨明白了,”丁建说,“你个死丫头,当初应聘长飞就是因为长飞要和明氏合作了,对吧?你是打算拿长飞当跳板,去查你师父当年那桩案子,没错吧?”
顾兰因被他戳中心事,无言以对,只好继续装哑巴。
“你自己的路,自己知道怎么走就行,我一个局外人,不好随便指手画脚,”丁建说,“阿聿这阵子也忙,调了又调,好不容易抽出一个上午去接你俩出院,回来午饭没来得及吃,下午又去市局了。对了,他还让我给你带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