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咏见他这样真有点慌了,抬手就要拽他,却不料他突然疯了似地大笑,李咏执教四年差点被这个奇葩吓破胆了,紧接着就听见春归问:
“沈雪迟……他在哪?”
李咏看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显然他不觉得打架分子找三好学生是有什么好事发生。
但春归再次固执地问他:“他在哪?”
老李都不知道一意孤行安置在春归的身上算不算优点,可到底是自己班的学生,或多或少带点偏爱。
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也做不出什么出格行为,李咏安慰自己般这样想到。
他叹了口气,努了努下巴,意有所指地往春归身后瞟,此时他尚且不知自己距离丢一辈子脸皮只差一分钟。
春归愣了愣,呆立了两秒,缓慢地回过头。
南方的教学楼不同于北方,露天走廊抵不了风雪。
春归转身时,白雪碰巧飘来染了他的发,而顶着一脑袋雪絮的沈雪迟正抱着试卷目不转睛地从他面前经过。
十七岁的沈雪迟比起成年版缩水了不止一星半点,身高和春归齐平,甚至要更羸弱一些。
不过一样的还是那双多情狐狸眼,只是此时里面装不下任何人。
血液在一瞬间回流,一股脑地冲向颅顶,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受,当日思夜想的人真正脱离照片、活生生地再次出现自己眼前时,哪怕激动到后槽牙都咬碎了,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死亡的时刻有多么恐怖,再见时眼神和悲伤就能一并将他刺穿。
春归张了张口,发现第一个字是无声的,他颤抖着手指费了好大一会劲才找着调,之后便不管不顾地跑到这人跟前,扯着嗓子喊:“沈雪迟!”
声音之大,中气十足,回荡在整层教学楼间数秒过后还有余音,这会正值午间,其中不乏有好事者想出来一探究竟,紧接着两个、五个、二十个毛茸茸的脑袋悄悄探出来,却看到了此生最为惊悚的画面。
鹿可燃就是其中一个。
他觉得丢脸。
虽然他从小就知道春归的脑子不太好,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拽着素未谋面同学的袖子,嚷嚷着我好想你之类的什么屁话……
鹿可燃郑重其事地打开浏览器,在历史记录“朋友是猪头,要不要和他深交?”上面再加一条,“事出有因,杀人犯法吗?”
沈雪迟显然被陌生面孔吓了一跳,僵立在原地没有动弹。
他皱起好看的眉毛,似乎在仔细回忆这人是谁,而始作俑者还在毫不自知地像考拉抱树一样贴贴,察觉到沈雪迟的身子在微微颤抖,春归不假思索地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他肩上,又凑近他说了句悄悄话,直到被老李和赶过来的三班班主任齐心协力才将两人拉扯开。
现在正值深冬,离开了暖源春归立马感觉到冷,也不知道沈雪迟是如何挺过那一个又一个的寒天,他对上沈雪迟的目光,笑得傻兮兮的,心满意足地气声嘱咐道:“沈雪迟,别忘啦。”
老李来不及教训春归,正在和三班班主任蹲地上抢救幸存的卷子。
走廊上都是雪泥污脚印,雪白卷面一沾就湿个透底,偏偏这种地面拿干拖把一天拖八百回也无济于事,学校只好广播警示同学们走路看路,禁止追逐打闹。
沈雪迟面上没什么情绪,也没回应春归的话,他淡淡看了眼身上的衣服,简洁明了道:“外套。”
哪怕只是冷漠的两个字,春归听着也高兴,嘴角的笑容上扬得更明显了,他不要脸道:“我在你外套上擤了鼻涕,你外面套层我的。”
要脸皮没老婆,要老婆还要面子做什么,只要是能用来拿捏沈雪迟的东西都被春归坦然地视作称手武器。
沈雪迟闻言脱衣服的手一顿,下意识朝里面看了眼,抿了抿嘴,脸色不太好看。
春归笑得更开心了,鼻头却微酸。
他和沈雪迟在一起五年,却是从三年前才知道沈雪迟的学生时期,在此之前,他甚至不知道学校里有沈雪迟这一号人物。
就像默默无闻的小透明,在阴暗角落里孤独生长又慢慢枯萎,无人记得,无人问津。
所以,他出现在沈雪迟面前,用力拥抱住十七岁的他说:“沈雪迟,交朋友吗?给我个机会好不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