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四个月前,你在南湾地铁站救了个突发急性心梗的人,那是我们厂子里的工人,当时有人拍了视频。”程云清恍然,这件事多久没过去,她还是记得挺清楚的,她给那人做了将近二十分钟的心肺复苏,等救护车来了之后她见人恢复意识,就赶去医院急诊轮班了。“本来我们想一定要找到你,好好感谢一下的,但……人海茫茫。”山辉失笑,“后来,突然有一天,我在周仪姐的朋友圈里看到了你的照片……”程云清讶然,“这么巧?”“是啊,可能这就是缘分吧。”山辉满眼笑意地感慨着。一顿饭,边吃边聊地进行了快两个小时,交谈中,程云清得知山辉比自己小两岁,对方还十分忐忑地说怕她介意,所以特意没告诉周仪准确年龄,想先见面再说。程云清倒不是非得坚持找个比自己年纪大的——她忽然想到,好像还不知道林旭的年龄,但单看面相,大概和自己差不多。见她似乎有些走神的样子,山辉适宜体贴道:“上了一天班,应该挺累了吧,要不然我们今天就先到这里,改天再约。”结账时,山辉抢着付了钱,考虑到对方的家境殷实,程云清便没坚持,但她婉拒了山辉要送她回家的好意,“谢谢,不用了,我……开了车。”山辉立刻说:“那下次。”程云清挥手与他作别后,发动车子汇入城市的车水马龙。等红灯时,程云清接到了周仪的电话,手机蓝牙自动连接上车载音响,她抬手接通,听对面问:“怎么样啊?”程云清抬眼看了下后视镜,无可无不可的样子,“还行吧。”“什么叫还行啊?”周仪苦口婆心道:“这孩子各方面的条件摆在这儿,不管怎么看,都是个很不错的结婚对象,性格更不用说了,开朗真诚大方热情。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清,你老大不小了,抓紧机会啊。”又聊了几句无关痛痒的,程云清挂断电话,绿灯亮。她挂上前进档,继续行驶。忽然,从隔着绿化带的非机动车道上毫无预兆窜出一辆电动车,“呲——”的一声,程云清凭借本能反应稳住方向盘,大力将刹车片踩到底,才来得及在撞上那人前一秒将车堪堪停住。巨大的惯性将她整个人向前甩,要不是有安全带勒住,她的半个身子都要撞上前挡风玻璃。那人回过头骂骂咧咧两句,继续骑车横穿马路。程云清刚心有余悸地喘了口气,就被后面的车子用喇叭催促着向前开,紧接着电话再次响起来。来电显示是个陌生号码。原本这种有广告推销嫌疑的电话她是一律拒接的,但鬼使神差的,这次她按下了接听键。却不知为何,一直都没人说话。程云清心里莫名一紧,将车子停靠在路边,“喂?”没有人回答。静默片刻,程云清听到自己问:“林旭,是你吗?”程云清屏住呼吸,车载音响将电话那头的呼吸和喘息声通通放大,似乎还夹杂着似有若无的电波声。“是我。”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怪,虚浮地飘在半空中不落地,程云清不由得追问了句,“你怎么了?”“我……”几声低抑的喘息过后,“我受了点伤,你现在能过来一趟吗?”程云清抓着方向盘的双手不自觉的攥紧了些,“你在哪儿?”林旭报了个地址,程云清没多想,立刻划开手机将目的地输入t?导航栏,显示位于偏僻的老城区。车子后备箱里虽然有急救包,但实际上里面能用的东西非常有限。中途,程云清停车跑了两家药店,将处理外伤必备的药品和器械尽量买齐全了。老小区没有足够的停车位,现在这个点儿,保安都休息了,大门上落了锁,只留了个小角门,车子根本开不进去。程云清围着那里绕了一大圈,心中万分焦急,她无暇顾及其他,直接把车停在了两个路口外的路边。程云清拎着急救包和两个大塑料袋一路往林旭所在的楼栋跑过去。夏夜异常湿热,风声与她胸腔的震动共鸣,掀起呼啸的浪潮。林旭住在七层,顶楼,楼道里每层都堆满了杂物,没有电梯。程云清是一口气爬上去的,平时缺乏锻炼的人,在剧烈跑动后,心脏会不受控地狂跳不止,她顾不上擦额面上的汗水,气喘吁吁地敲了两下门。内层的铁门从里面打开,隔着栅栏防盗门,程云清看到了林旭失血到苍白的面孔。紧接着,她就直接被拽了进去。屋子不大,陈设更是极其简单,程云清站在门边望向林旭,他满脸密布冷汗,右手下用力按住左肩膀的位置,伤口看起来像是已经做过基本的初步处理,但依然在不断往外渗血,染红了他的胳膊和手指,衬着他血色褪尽的脸,在灯光下愈发显得触目惊心。仅存的一丝理智让程云清抑制住了直接上前的冲动,她根据出血量判断了下,“你这伤,得去医院才行。”“是枪伤——”林旭抬眼注视着她,“不能去医院。”这一路上,程云清并非没预想过他到底是受了什么样的伤,才会打电话向她求助,只是万万没想到竟然是枪伤?!她之前参加过警医联合培训,医院一般都有强制性规定,门诊收治枪伤病患要三十三、代价林旭闭了闭眼,“……我不能说。”程云清内心激烈地天人交战,明明说过不再见面的,结果他一个电话你就着急忙慌地跑来了。如果他是在犯罪,那你就是在包庇。又转念想,还来得及,继续留下来,说不定会牵扯进未知的罪案,甚至成为他的共犯,但若是立刻转身出去,依然可以回到正常的生活里。她呼出一口气,又退了一步,“林旭,你知道我帮你会付出什么代价吗?”他凝眸看她,佝偻着脊背说:“对不起。”看到林旭强忍痛苦稳住声线道歉,程云清鼻尖酸涩,眼眶温热,一双含着泪的眸子一瞬不眨地盯着他,“你……是有苦衷的,对吗?”他从来没见过她这样泫然的样子,平时高兴不高兴都是淡淡的,林旭心里蓦地抽痛,本来到嘴边否认的话变成了点头,“是。”听他低声应下,仿佛就只是需要这样一个无法验证真伪的信号,程云清立刻利索地将急救包和药品在茶几上摊开,撕开他简单包扎的肩膀查看,子弹没入血肉,但没贯穿,伤口位于肩胛骨下方一点的位置,看上去不大。不能再耽误了,当务之急要先清创止血,取出异物。林旭显然对自己的伤势心中有数,低声道:“用得是改造过的非正规制式手枪,射程很远,子弹中途碰到障碍物,减过力,进得不深。”程云清没搭腔,沉默地给手术刀和镊子消了毒,却迟迟没有进一步动作。见她似乎有些无从下手,林旭反倒笑起来,安慰她,“别怕,不要紧。”程云清轻叹口气,犹豫道:“麻醉药品受严格管制,所以——”“我知道。”林旭突然坐直身体,右手握住她执刀的手腕,带动着往前拉了下,利刃准确破开血肉,他闷哼一声,“……取子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