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云清也笑了,“都听你的。”“那等下车我带你去吃一碗酸牛肉饵丝,这边的特色。”到站后,他们一边低声交谈一边向出口走,然后从火车站打车到一家看着还不错的饭店吃东西,明厨土灶,隔着玻璃能看到煮面的锅里升腾起的白烟,恰逢饭点儿,厅内几乎座无虚席,一看味道就不错。可程云清吃不太惯,食欲也差,不多时就放下了筷子,静静看着连续飞快地吞咽。这次出行,他们随身携带的行李不多,只有两个不大的背包,她也没有问他关于目的地的任何问题,俨然将行程全部交给连续来安排。程云清不着边际地想,她好像又多发现连续一个优点,那就是绝少勉强别人,看出来她不想吃,他并没有说让她多吃点,只说刚才进来时看见外面有卖水果的,出来后,不由分说给她买了份鲜切。连续带程云清到客运站转大巴,又转了一趟公交车,傍晚时分,终于到达一个不知名小县城的招待所。房间在三楼的走廊尽头,没有电梯。连续打开门,简单收拾了下,将窗户打开。阴天,外面黑黢黢的,连月亮都没了踪影。他指着远处说:“那里就是我们基地的方向,我刚来时,也没想到在深山老林里,竟然会有水泥路和钢筋混凝土建筑,但是出入受管制……”程云清走过来,同他一起靠在窗台边,随口问:“我不能进吗?”连续低声笑,故意卖关子,“除非——”“除非什么?”连续有意引她开心,不急不缓地笑着,“除非你跟我领证啊,合法配偶可以提前打报告申请。”程云清抬起眼,一瞬不眨地盯着他,“好,我们明天就去民政局。”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连续闻言沉默下来。“是不是必须要在一方的户口所在地才能办?还是说我要通过一些政审之类的条件,需要走什么程序?”程云清像是真的在规划实施的可行性。“云清——”连续唤她的名字,抬手揽住她的腰,半晌才艰涩开口,“我以为你说想t?来我服役的部队看看,是代表……”他的眸光是那么的复杂,饱含愧疚,覆盖在她腰侧的双手坚实有力,她却狠下心稍稍拉开与他的距离,尖锐而刻薄地质问:“代表什么?代表我同意了,甚至还大度地亲自过来送你一程吗?我没你想得那么高尚,我只是一个自私的普通人,希望我的爱人能一直陪在身边,过最简单的生活。”她呼吸有些急促,咄咄逼人,“阿续,你告诉我,这个要求过分吗?”连续不肯回答,低下头,躲避着她灼烫的眸光。当然不过分,可她的问话就像是一根铁杵横在他心上,水滴石穿一样磋磨着他钢铁般的意志力。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你还记得在腾冲市人民医院见到我时的样子吗?”他离她这样近,连眉心的沟壑纹路都无处隐藏。程云清原本想不通,这么爱笑的一个人,怎么会生出这样的痕迹,现在知道了,他是个心事重重的人。她想说记得,那一幕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但赌气似的没作声。她偏过头,却逃不过他凝视的目光。“就是这次任务要抓捕的毒枭把我弄成那样的,之前,我跟你提过的战友林霄,林灏的爸爸,也是死在他的手里。”顿了顿,他没再继续讲述罗k犯下的累累罪行,说得越多意味着前路越危险。“在林霄执行潜伏任务期间,林灏的妈妈查出了癌症,动手术后化疗了很多次,得知林霄死讯没多久,人就不行了。我到江州时,她的丧礼刚办完,林灏才四岁半,跟我说幼儿园要办运动会,其他小朋友都有爸爸妈妈,就他没有……”连续再次吁出一口气,调整情绪,专注地望着她,“林灏说,老师们都以为他爸爸在外地,让我陪他去参加活动,这样他就能和别的小朋友一样了。”程云清心里酸涩,眼中闪过一丝悲伤,语气低沉到近乎怔忡,“不知道你战友的妻子,有没有后悔过。”连续无言以对,艰难地说:“……对不起。”随之而来,是长久的沉默。程云清口气生硬,自顾自说:“如果她还活着,如果我是她,我一定会选择和别的男人,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她的语气非常平静,但这两句假设的话说得很重,甚至有些恶狠狠了。看似在推己及人,实际在借机告诉连续,如果他发生意外,她会立刻从这段感情里抽身而出,把他忘得一干二净。连续一怔,很快就反应出其中深意。他的手从她腰间抬起,微凉的手指拨开她额前散落的刘海,停在她发间。他看着她,轻声说:“那样也好。”程云清眼角一酸,终于忍不住,倾身,双臂搂着他的脖颈,她闭上眼睛,虔诚地吻住了他微凉的唇。那是一个似乎永远都不会结束的亲吻。五十四、离别接下来的几天,连续没再提归队的事,反而陪程云清在当地游玩起来。他们会一起睡到自然醒,然后手牵着手去最有名的景点参观,就像是远道而来的普通游客那样。白天在外面到处乱逛似乎并不足以完全消耗掉他们的精力和体力,天黑之后,他们会长久的亲吻,爱抚,唯一见证这些绵绵情意的只有窗外的月光。那天,他们在宾馆附近吃完晚饭,准备步行回去。半道走错路,误入一个摆满了半条街的夜市,人来人往,熙熙攘攘。道路两旁除了各种热火朝天的烧烤小吃,还有一些卖旅游纪念品的摊子。程云清看到一架子的手工编织披肩,样式谈不上多精巧,胜在别致,用色大胆而吸睛。刚想停下来问问价格,却发现牌子上写着不出售,而是要通过打气球赢的,一块钱一发,打中十个气球可以免费获赠一条。坐在一旁打毛线的大婶热情招呼他们,“试试啊?”连续低声问程云清:“你想要吗?”还没等她回答,他凑近她的耳边,更小声说了句,“这可是我的强项。”程云清看出他有些手痒,便说:“老板娘,那我们试试。”大婶摆手示意他们可以直接坐过去开始了,边介绍说:“每把枪里都有十粒子弹,随便选哪个位置都行,打完了还能再加。”连续笑起来,一语道破这个摊子的盈利之道,“老板娘可真会做生意,这要是万一来了对好胜心强的小情侣,总是打不够十个气球,还不得一直打下去啊?”“不瞒你们说,这就是我的目标客户群。”大婶放下手里的毛线,“昨天还来了一对打了一百块都没中十个的,最后我都不忍心了,送了他们一条。”连续调整塑料枪的准星,程云清小声揶揄他,“你不会也要打一百块才行吧?”连续回过头看她,笑道:“十块就够了。”程云清从钱包里抽出一张纸钞递给老板娘,对方接过来,但根本不信,笑道:“呦,好大的口气呀。”连续不再多说,将脸贴在塑料枪托俯下身去,程云清静静看着他冷静刚毅的侧颜,扣压在扳机上手稳定得像是拿着一把真正的狙击枪,随着面前两三米远处那块木板上气球的爆开声,她在心中默念从一数到十,果然,十发十中,没有任何失手。大婶原本是坐着计数的,中途忍不住站起来叫了个好,“我摆了两年的摊儿,这还是第一次见每一枪都能打中的,你是……当兵的吧?”连续笑笑,没作声。大婶也不再多问,走过来推着程云清来到货架前,“快挑一条你喜欢的,围上拍照可漂亮了。”程云清原本还有些不好意思,大婶像是看穿她的心思,闲聊说:“今天来了好几个都是打了六七十块才够的,有赚有赔,整体是赚的就行,亏本的买卖咱不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