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宸倒是常听说,人的梦境很多都能预示事态发展,不禁道:“你是担忧城南的百姓?”
昙无点点头,“你那日在都护府门前所言,深得我心,也正是我所忧虑的。
我一个国师,端坐这精致奢侈的王宫禁苑之内,却无法普度众生,度一切苦厄,心中不免忧思。”
他顿了顿,又道:“如今夏日已过,但白日里天气愈发炎热,草木凋零,只怕百姓活得愈发艰难。”
冯宸轻抿嘴角宽慰道:“你若是忧心,那我明日便去看看,再买些败暑气的药材,熬上浓浓一锅药汤分给那些居无定所的百姓。”
说到居无定所,冯宸的心窝又是一酸,两杯酸酒下肚,难解思乡的惆怅。
若昙无是品酒,那么冯宸便是牛饮,满满的一盏酒,她一扬脖颈,尽数倒在嘴里,当酒味的苦涩充斥了整个口腔,她才肯吞下去。
“哪儿有你这般牛饮的?”昙无嗔怪道:“你这怪人,分明是粮食酒沾一滴便倒,但这果酒却成了千杯不醉了。”
冯宸咧嘴一笑,“借这果子酒感受一下苦尽甘来,若是粮食酒,我还没尝出滋味恐怕就呼呼大睡了。”
说着,她叹道:“人生哪有那么多苦尽甘来,不过是苦中带甜,甜中含苦,痛并快乐着罢。”
昙无望着她的面容,收敛了笑意,试探地问道:“小宸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冯宸微微勾起嘴角,摇了摇头,“并未。”她顿了顿,“只是有点想家了。”
昙无叹了一口气,不由得抬手轻轻抚着她的发丝,“可怜你,这么多年都没找到回家的路,一个女子只能漂泊在外,居无定所的。”
冯宸苦笑,“我时常觉得,自己可能就要如这般颠沛流离的过活了。”
“你还有我啊。”昙无笑着,挪了挪屁股,坐在了冯宸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脑瓜,望着她的目光满是慈悲,昙无温声道:“你说过,我们是家人。你,我,小风,我们是一家人啊。”
冯宸轻笑着,望进那双古井般的神眸中,平白得却酸了眼眶,“对,我们是一家人,我在这里也是有家人的。”
她将头靠在昙无的肩上,淡淡的香火气息却令她格外的安心与踏实,她轻瞌双眸,嗅着香火气,好像思绪一下子飘到了小时候。
那时她爸爸还没有因意外逝世,她妈妈也没有失踪,她哥哥还是个小学生,放学就知道出去疯跑。
冯宸的爸爸喜欢抽烟,但她却从未见过她爸爸吸烟,只是会在他的衣服上嗅出淡淡的香烟味。
她小时候最喜欢玩的游戏,便是将头埋进家里的大衣柜中,嗅着衣物上淡淡的洗衣粉味和那丝若有若无的香烟味。
只是不知道从哪一天,这个味道就从家里消失了,连同着她爸爸的离世而消失的烟味儿她再也没有闻到过。
从那之后许久,她每次再闻到相似的香烟气,她的心便会下意识的像被撕裂一样痛。
冯宸张了张嘴,有心想要诉说心里的委屈时,泪水却先一步滑落。
昙无见状也不由得慌了神,“你这说得好好的,怎么还流泪了。”
说罢,他不禁失声长叹,就算是她不说,昙无对于她的事也算略有耳闻,自打来了这姑臧城内,便没有一日是安生的,想起往日种种,心头不觉泛起黯然怜惜之意。
冯宸半个字也吐不出,她伏在昙无的腿上,眼泪晕了一圈又一圈,好似要将他的衣摆打湿。
往日心里的疑惑与苦闷,似乎都要借着酒意抒发出来,若说她后悔几年前踏入沙漠吗,她定是后悔的,若不是有那么一档子事儿,她也不用像泛萍浮梗般飘零。
她想告诉昙无,她实在是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在这里好像所有人都知道这事中的原委,但却都要瞒着她,她像是陷入了混沌中,这辈子都走不出这方沙漠,母女团聚之日更是遥遥无期。
纵使她心里闲愁万种,可此时都化成了一股思念,她嗅着这丝香火气,痛哭着,嘶哑的声音断断续续道:“爸,我找不到妈了,我把她弄丢了……”
月色如霜更显苍白,月光透过窗棂的缝隙,形成了一道苍白的光晕。
面对此景,谁能同醉?唯有独醒尔,玉露沾衣。
佛堂内弥漫着一阵沉闷的气氛,仿佛连空气也因为这悲伤的情感而变得沉重,他们的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无尽的痛楚和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