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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页(第1页)

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巧合,拏离顺着他的思路一理,回道:“你最是心细如发,既然有此结论,必定不是空穴来风。”“这么说,此地生活的,也可能是一群不会炼炁之术的凡人?”这个猜测看似合理,却又十分蹊跷。不管是云梦泽,还是玄明洞天,其中人不会炼炁,或许是因为地处闭塞。可这二处使用的文字,都是连蔺含章也难以读透的高级秘文。修心炼炁的方法向来是由秘文传播,没理由他们认识文字,却不理解其中意思。毕竟,秘文就是为了传播术法而诞生的文字——起码他一直是这样认为的。“修行又是为了什么。”拏离在此时说。蔺含章心里一惊,语气也有几分凝重:“师兄这是说得什么话……不修或许有不修的道理,却与我们是无关的。”“我只是好奇罢了。”拏离反而一笑,拍了拍他手臂道:“我并非是说修行没有意义,可是,每个人都在修炼,修到最后,便成了争夺灵气、相互残杀;我曾以为变得强大,就可以帮助所有人。可我拯救过,也杀害过。人人都想要力量,却往往也是拥有力量的人,再挑起新的争端。”他顿了顿,收敛笑容,轻声道:“我心中只有那一个信念,可为何会这样呢。”蔺含章一步跨到他身前,拉起他右手,严肃道:“师兄,你不要逞强,是不是方才受伤了?”他检查那只手臂,外表却看不出伤处。也并非无力垂软,而是被主人乖顺地摊开,让他查看。“若是有伤,我为何瞒你。是强行召了涤尘,有些收不住力道……怕伤着你了。”得了这样的回答,蔺含章本想趁机说些肉麻话,却想起那洞天开启前的场景。他眉头紧了紧,却不知能讲些什么。说让拏离别这么冲动?若非他那石破天惊的一剑,他现在哪还有命活。到底是考虑少了,该千倍万倍地小心,才看不出那老魔身份。再不济顺着那些话本子的逻辑一顺,凡是叫得上名的人,不是这个大能转世,就是那个仙人遗后,怎就不多猜一猜呢。拏离突然伸手,他便也下意识地一低。师兄摸着他发顶,温和道:“一生变故,你就要怪罪自个,这毛病还真是打小就有。命理之难料,岂是人为,你就是再有能耐,怎能把所有错处都揽了。”蔺含章抓着他的手,虚虚握着,苦笑道:“我的毛病也是和师兄学的,见不得人受苦。师兄胸怀宽广,装得了天下。……我却是狭隘,只装得下师兄。”这话从他口中流露出来,竟像是未经大脑一样,把他自己都一时骇住了。道义有言,看破不说破。可那字字清晰、掷地有声,也已不可能收回。此间寂静,只有不知名鸟类归巢的鸣叫。这大概不是好时机;蔺含章怔了怔,脑中闪过,却并非应对之法,而是往昔种种。多年来所思所想,都在此刻汇集。完全诚实内观,他也没有自己所想的那么肝脑涂地;他不仅是心里想着拏离,才做这些事,也是因为拥护自身的信念——在与天命的纠缠磋磨中,他早已生出了乐趣。那是凌驾于财富、修为,甚至于性命的成就感——即他的存在。就算这是话本又如何,三千世界、浩瀚宇宙,就算只是千言万语中的一处闲笔,他的每一步却都是为自己走的,选择的人……也是自己所爱的。此时就是最好的时机。他握住那只手,双眼一热:“我从小便是这样,因为我从小就爱师兄。阿贞心中没有大志向,只愿——长伴师兄左右。”拏离的视线焦灼于他们紧握的那只手,又缓缓移到他面目上。他能看出蔺含章此刻的情绪激荡。其实他这个师弟一直没变,多年前就如此,到现在也如此。“我明白。”拏离缓慢说:“我又何尝不愿呢?若非喜爱,我怎会一直将你带在身边……或者说,你也陪伴我做了许多事。自入道起,我从未奢求与谁为伴。雷台下强行结婴,也没想过能活着……而既然现状如此,或许本该是如此。”他定定地看向对方,那双曜石般的瞳仁,映着远方西沉日落,如血般艳色:“情爱之事我不算通达,但只要你不背弃……我与你定不相负。”请君入瓮他怎会背弃,他可是发过毒誓——就算未曾有,若叫他背叛拏离,那也比被天雷劈死还难受。蔺含章心念翻涌,与狂喜一同涌来的,却是淡淡一层恐惧。拏离面朝夕晖,长发被风吹起,在残阳中镀上一圈朦胧的金边。这场景美好得不似真实,在他们踏过的坎坷泥地上浮现,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即将要被收归天际。这个想法让他产生了忧愁。万般挣扎过后,命运赠予了一份大礼,他却不知如何受用,而小心地捧着匣子不敢打开。就连拏离方才的话,也被他短时间内反复咀嚼了多遍,忍不住想到:他师兄的确是不通情爱之人,怎就知这是真实的心意了。拏离对他是喜爱的,可他宗中那些师弟,不也颇得他的喜爱……见他呆愣着,拏离扬了扬眉,反而牵起他的手,坦然道:“难不成你是叶公好龙,只说着玩玩?小孩子好开玩笑就罢了,我这首座说的话,却不能不作数的。”“我怎会是胆小的叶公。”手心传来了触感让蔺含章回了神,随即就是一阵心荡神驰:“阿贞只是受宠若惊、欣喜若狂……一时失了仪态。师兄金口玉言,说话当然算数……只是这不相负,是如何不相负?”牵住了他的手,蔺含章才算落到实处,干脆莽了一把,趁机逼宫试试——若能哄得他合籍,不就板上钉钉了么。……若此事与他修行相悖,那就算没有名分,起码得他一个承诺。拏离紧了紧他的手,却没有直接回答:“待回了峰中,我便上报宗门。你我晋了真人位分后,也不必再迁宫,依然住那赤阳洞一隅。或将洞府修葺一番,扩些场地,阿贞就搬来与我同住吧……”他说来说去,都是些宗中事务,也不提合籍之事。蔺含章惴惴看去,正撞上拏离眼中狡黠:“你也是大人了,什么事都等着师兄安排,还不会自己争取么?”“师兄……!”蔺含章差点没控制住表情,强抑着温婉一笑,故作拘谨道:“你以前从不戏弄我的。”“非也,只是你不曾察觉。”“是么?都怪阿贞太过愚笨……”他挨挨蹭蹭地挤着拏离,又说:“我这榆木脑袋不会转,日后师兄有什么心事想法,都不能藏着,要同我明说才好。”“若是你这顶尖的阵法师都是朽木,世上便没有一个能用的脑袋了。”“在师兄面前,我只恨自己不能再蠢钝些,免得东想西想,让师兄看了笑话,要嫌我多事。”“我在你心中是那样的人吗?”拏离一停,定定瞧着他猝然收敛的愁情。待蔺含章有些慌张神色,欲开口解释时,才轻笑道:“痴儿!我何时对你真置过气。既说长伴,难道你就要这么战战兢兢地伴着么。”“那——”蔺含章心头一跳,眼睛一转,手指摩挲着他掌心纹路,意有所指道:“我做些什么,师兄也定不会怪罪了。”“自然。不过……”拏离语气微变,笑容有些意蕴不明:“待来日……我搜罗些采战修补之术的书籍让你看看;省得你什么也不懂,就嚷嚷着做这做那。”他说着,神情更是难以收敛,低笑道:“哪里要这么用力地……撞上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对付仇人。就算我不疼,难道你也不疼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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